赤拓在昌伯的支持下,力排众议,开始了官职改革,整肃朝纲。 此次改革以调节官阶职能,平衡权利为主旨,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一部分大臣的利益,遭到了他们强烈的反对。但赤拓向来独断专行,这种性格在多数时候不可取,于改革一途,却是必不可少的一种魄力。 众臣见反对无果,只能退而求次,想尽办法争取对自己更有利的职务。昌伯定下整体章程,而后由众臣商议,逐一进行调整修改。赤拓则暗中派人考察众臣的德行和政绩,根据每人的才能和声望进行官员调配。 中央之后便是地方,这将是一场长期的整顿过程。 如此大范围的调动,引起了整个天择的震动。许多有学之士皆隐隐察觉到了赤拓想要励精图治的决心。 赤拓每天埋头于文书中,忙得不可开交,时常能在夜晚听到他暴躁的怒吼:“孤不干了!” 但往往吼过之后就没有下文了,他仍然在书房中“激情”地奋斗着。 他不再随意杀人,也不再随意对人动刑,更没有再纵情声色、恣意yin乐。宫人们的日子好过了,赤拓简直就成了他们心目中君王的典范。 只是他偶尔也会做出许多令人费解的举动,比如他经常喊着要砍掉这人那人的脑袋,但到最后这些脑袋一个都没掉,在别人脖子上待得好好的。 他还经常对着忙不完的政务表现出极度不耐烦的表情,好几次甚至把文书全都掀到了地上,泄愤地踩踏一番之后,又叫人捡起来,继续批阅。大臣们接回自己的奏章时,往往都能看到不同程度的损毁,间或还有类似鞋印的诡异痕迹。他们不由得纳闷,大王难道是用脚在批阅奏章? 不久之后,有人悄悄揭秘,大王勤于政务,往往会重复翻阅奏章。奏章损毁越严重,说明他越是重视。于是,大臣们逐渐开始以奏章的损毁程度来衡量各自的宠信度,并引以为荣…… 朝中大概只有昌伯深知内情。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要奇怪赤拓前后矛盾、变幻莫测的行为举止,就像抽风一样,已经超越了普通人可以理解的范围。 昌伯隐隐觉得,赤拓身边可能还有一位老师,一位可以规诫他的言行、教他为君之道的贤师。 如此忙碌了三个月,初步改制已经完成,赤拓终于能够暂时从政务中脱身。 他第一件事就是向未然申请休假! 未然很开明地应允了。毕竟劳逸结合,张弛有度也是必要的。 于是赤拓欢快地决定要去北山游猎,好好舒展一下筋骨。 他只将此事告诉了昌伯,对外则宣称是去各地考察民情,为期半个月。众臣一听大王要考察民情,纷纷发信告诫各地官员务必循规蹈矩,别被大王逮住痛脚。大王近来虽不怎么喜好杀人了,但若是失控,直接动刀子也是很可能的。 赤拓在原野上纵马奔驰,如疾风一般,肆意快活,一扫在宫中的郁气。 他本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勇士,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可惜他身为一国之君,注定做不了一只翱翔天际、毫无牵绊的雄鹰。 所谓有得必有失,人不可能只知索取,而不知付出。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唯求一个心安理得。 赤拓还未真正明白这个道理,他性情不定,贪享欢愉而不知节制。 一次出游后,他的心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撒欢到不知名的远方去了。待他回宫,再也无法专心处理枯燥的政务。每次只是草草地过一遍,便兴冲冲地去练武场射箭跑马,又或者召美人跳舞助兴,还会抽风地找人将他带回来的猎物骨骼雕成饰物,在脖子上、手腕上和腰上挂了一串又一串,用以显摆他的成果,就像一个志得意满的部落头领。 明显有些忘乎所以。 “妖女,这个是送给你的。”赤拓将一件饰物递给未然,这是用他猎到的最大的那只猎物头骨雕刻成的一顶头冠,两只硕大的兽角高高挺立,如珊瑚丛一般展开,甚是张扬。 未然默。 “孤可是把最好的留给你了,如何?”赤拓眼中神采奕奕,似乎很是自得,期待着未然的夸赞。 未然表情漠然,衣袖一挥,赤拓手上的头冠应声而碎,一块一块掉落在地。 赤拓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微微一愣,随即愤怒吼道:“你做什么?” 这只犀鹿是他花了三天时间才围捕成功的猎物。犀鹿的骨骼十分珍贵,尤其是头骨,乃荣耀的象征。 他捕获这只猎物时,首先想到的便是妖女,找人精心雕琢,只为博她一笑,却不想得到这样的回应。 “你忘记自己身为国君的责任了吗?”未然冷声道,“只是出去游玩一次,便把之前的戒律忘得一干二净。看来我减轻八戒惩罚的决定是错误的。” 赤拓脸色阴沉,双拳握得紧紧的,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委屈,还有几分受伤。 未然完全将他当作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该教训的时候便教训,并未顾及到他的心情。 赤拓眼神逐渐变冷,瞪着未然一语不发。 “我不反对你偶尔放松玩乐,但必须是在不影响正常事务的前提下。你看看你近日的表现,对政务疏忽懈怠,对朝议漫不经心,对奏章处理草率,在昌伯授课时也是心不在焉。你以为你还是三岁小童吗?” “够了!孤不想再听你说教!”赤拓指着门外,凶狠地吼道,“你立刻给我滚!滚!” 未然默默望了他片刻,身影渐渐变淡,很快消失无踪。 赤拓狠狠桌子踢翻,疯狂地在屋内大肆破坏,吓得附近的宫人脸色惨白。 “孤何须他人指手画脚!”赤拓一边si掠一边怒骂,“你算什么?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妖女,孤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他到底为何一定要听她的话,乖乖去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政务?他到底为何要压抑本性,辛苦地控制自己的脾气,改变自己的行事方式?他到底为何要努力去学习那些他完全不喜欢的东西,像个小孩一样期待她的认可,讨她的欢心? 赤拓心中的愤怒和难受无法遏制,忍不住想要杀人。目光扫过殿门外战战兢兢的宫人,杀意沸腾。 【为君第一戒——不得滥杀无辜。】 赤拓表情冰冷,不顾心口的刺痛,寒声道:“来人。” 两名宫人颤巍巍地走进来。 赤拓猛地出手,同时掐住两人的脖子,只听一声脆响,两名宫人的脑袋一耷,双眼突出,已然断气。 将尸体丢开,赤拓捂着胸口单膝跪地,疼得脸色发白,直冒冷汗。但身上的痛远不及心中的深寒。 远处,未然轻叹一声,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过于不近人情。赤拓性格刚烈,难以管束。他之前的妥协和顺从,让她逐渐轻忽了他的烈性,行事更加直接了断。 人性真是难以琢磨的东西,她自己需要适应和学习的东西也有不少。就当是一个教训吧,接下来要做的是平复赤拓的怒气,重新获得他的信任,否则之前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以未然对他的了解,经此一事,他恐怕会变本加厉地放任自我。 果然如未然猜想地那般,赤拓开始恢复以往肆意妄为的生活,对政务置之不理,天天沉溺享乐,还经常出宫游玩。谁人要是胆敢指责,他就对其用刑。 朝中上下皆是人心惶惶,不知赤拓为何又突然性情大变,难道是在“考察民情”时受了什么刺激? 昌伯对赤拓的变化并未置喙,只是一边稳住朝局,一边默默观察,心中暗自揣测此事是否与他猜想中的那位老师有关。 若真是如此,那人对赤拓的成长可谓至关重要。有“他”在,赤拓便有成为一代明君的可能;没有“他”,赤拓恐怕只会走向暴虐一途。 他暂不作为,只是想看看,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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