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一半的路程,林焱见我无聊给我讲起了朱红死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朱红死的那天是她的生日,也是阿兰和胡渣男的婚礼。    那天喜宴开始没多久,胡渣男正春光满面地带着阿兰挨桌敬酒的时候,一直紧闭的大厅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撞开。  一大群手持盾牌和枪支的警察冲了进来:“全都不许动!”    “啊,快跑啊!”  看见警察,大厅里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一时间厅内大约将近3、400的人全都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桌椅碰撞的乒乓声,碗筷落地清脆的碎裂声,混乱的场面眼看就要失控了。    趁着人群骚乱,胡渣男拽着阿兰躲到墙角边一处隐蔽的位置,他掐着老二的脖子将他从轮椅上扯下来:“是不是朱红那个婊*子报的警?!她想害死我们!她人呢?她在哪里?!我要杀了她!”    老二被他掐的脸色涨红,他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她刚才来过,但我让她回去了!不可能是她的,要是她,我们早就完了!”  胡渣男呲目欲裂:“那是谁报的警?!”    “是我。    老二和胡渣男的视线向声音的来源移过去,胡渣男不敢置信地问:“你?!”    阿兰轻轻掀起头纱,她挣开胡渣男的大掌,像个公主一样提着婚纱的裙摆站了起来。  她望着震惊不已的胡渣男和老二,那双眸子里仍是澄净一片:“表哥,二哥,是我报的警。你们干的那些事情我都跟警察说了,你们自首吧,这里没有出路的。”    胡渣男望着阿兰那张俏丽干净的脸,猛然想起她之前的所有举动——请帖都是她亲自发的,这个只有一个出入口的大厅也是她定的,今天在座的人都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原来她早就想好了要串通警察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扯着阿兰纯白的婚纱歇斯底里地骂她:“你这个贱货,你害死老子对你有什么好处!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天警方破获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拐卖妇女儿童涉黄案件。  那天实在是个好天气。    等警方找到朱红家中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一开始朱红被警方认定是畏罪自杀,但阿兰作为第一证人指正朱红也是受害者,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被逼迫才不得已而为之。    验尸后,法医也证实,除了手腕上的致命伤,朱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65处,其中最新的伤口大约是在一个月前产生的,余下的一大半都是陈旧性损伤。最可怕的是她右侧的第五根肋骨,因为多次骨折,这根肋骨上长满了骨刺,最大的骨刺就向下抵着她的肝脏,几乎是任何的碰撞都有可能让骨刺划破肝脏引起大出血。  这所有的一切都说明朱红在死前曾经受过怎样非人的虐待,从前被朱红放走的那些女孩子也证实了朱红曾经帮助她们逃跑的事实。    综合多方考虑,警方最终只是将朱红列为涉案人员,不作特殊处理。    经过长达半年的调查取证,警方最终向社会宣布,这起时间线长达13年的案件终于告破。  此案的涉案人员多达67人,被害的妇女儿童数量更高达千人。其中5名主犯,分别被判处了死刑和无期徒刑。  这起案件一经宣判,一时间内轰动了全国。    老二和胡渣男因人口买卖、组织□□等数罪并罚,因情节极为恶劣,他们在一审就被判处了死刑,且不允许上诉。    行刑那天,阿兰去给他们送了行。    她对胡渣男说:“表哥,你别怪我,希望你下辈子做个好人。”  她对老二说:“二哥,你害了红姐一辈子,到了底下,你要好好跟红姐忏悔。”    阿兰离开看守所,她去了朱红的墓前。    朱红一辈子孤苦无依,她没有父母亲人,唯一的依仗却是个混蛋,这个墓是阿兰帮她置办的,在一处偏僻的荒山上。  碑上除了朱红的名字再没有其他。  阿兰在朱红的墓前待了很久,一直到天黑才离开。    林焱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我总觉得这个故事还有些没说完的地方,我好奇地追问他:“然后呢?阿兰在红姐墓前待了那么久,她有没有说什么?”  林焱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说:“待会你自己去问阿兰。”    等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小小的县城里灯火通明,人不多,但也挺热闹。    林焱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过去。  刚才在车上我把剩下的那半个蛋糕吃了,现在喉咙里还黏糊糊的,于是我摇头要他直接往阿兰家里去。    阿兰住在一个老旧小区的顶楼,没有电梯,甚至没有声控灯,林焱在前面开路,我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狭小阴暗的楼道两旁堆放了不少杂物,我们爬楼爬的有些艰难。    顶楼只有一户,就是阿兰的家。    林焱示意我敲门,可望着暗红色的木门,我紧张的手心发汗,迟迟没有动作。    我有些犹豫,过了十多年,阿兰还不到三十岁,也许她现在嫁了人,还生了孩子,万一我们这么贸贸然进去打扰到她的家人怎么办?  我为难地望着林焱:“我忽然觉得我们这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过来,好像有点不太礼貌。”    待我话音一落,我清晰地在黑暗中看见了林焱突然出现的大片眼白:“你的同情心就这么薄弱?还是比起快要魂飞魄散的朱红,你更同情会被你打扰的阿兰?”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挺有道理的,“可是……”    我还在可是,他已经抬手要去敲门了。    他手还没碰到门板,那扇暗红色的木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碎花睡衣的少妇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来警惕问:“你们是?”    这个开门的少妇就是阿兰。    如我想象中一般,阿兰身材娇小,长相清秀,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你的时候里面有清澈的眸光流转。    她请我们到客厅里坐下,又给我们到了茶水,“不好意思,家里不常来客人,你们将就着喝点茶。”    “不会不会,是我们打扰了。”我接过她手上的茶杯,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柔和一些,我望着她身后的那个小姑娘笑问:“这是你女儿吗?”    “是。”阿兰满面温柔的笑意,她将怯怯的小姑娘拉到身侧,“柔柔,叫人。”    “阿姨。”小姑娘大约四五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一个布偶小熊,说话时声音轻轻的,她乖巧地站在阿兰身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和她妈妈如出一辙。    我最喜欢这样可爱的小姑娘了!  我从包里掏出一只糖果送给她:“你好柔柔,你长的真漂亮!”    柔柔看了眼阿兰,得到允许后轻轻从我手里拿起糖果,有礼貌地对我说:“谢谢阿姨。”    “不客气!”    接着,柔柔的目光又转向了林焱,她轻轻地喊:“哥哥。”    我一听这称呼,差点没从小沙发上摔下来。  凭啥?!  凭啥我是阿姨,林焱就是哥哥?!    但是这还没完,柔柔接下来的举动更让我气愤。    她蹭蹭两步小跑绕过茶几来到林焱身边,将我刚才送给她的糖果递到林焱面前,含羞带怯地跟他说:“哥哥,你长的真好看。”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林焱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柔柔说:“我不吃甜的。”  我两口老血堵在心口!    林焱这个老贼!要不是我刚才在车上亲眼看到他吃奶油蛋糕吃的那么欢快,我都差点被他这逼真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柔柔果然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她转身回到阿兰身边,经过我的时候她将那颗糖果放在了我面前的茶几上。  ……我气的差点吐血而亡。    趁着阿兰将柔柔哄回房间,我趁机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    房子不大,客厅和餐厅连在一起大约还不到二十个平方,但收拾的很干净,空间略显紧凑却很温馨。  沙发对面的电视柜上摆着阿兰的婚纱照和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里的男人笑容憨厚,看样子应该是个老实人。  阿兰貌似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将柔柔哄睡之后,阿兰出来搬了把凳子坐在我们对面:“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噢,我们……”我正在想怎么跟阿兰开口,林焱却直接报出了红姐的名字,“为了朱红。”    我脸色一僵,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让他委婉一些。但林焱像是没感觉似的,他又说:“朱红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林焱的我行我素实在让我感到很头疼,我心里隐隐有了这七八个小时的路程可能是白跑了的预感。    听见朱红的名字时阿兰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怔愣:“红姐,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这样的……”  “她肉身死了,魂魄还在,但是现在连魂魄也不太好。”  “……”  我正想着怎么圆话,林焱却直接打断了我,他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看着阿兰越来越看的脸色,我已经做好了被赶出去的准备。    “你们究竟是谁?”阿兰似乎有些生气了。    林焱的声音很淡漠也很强势:“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你只要知道我们是唯一可以帮助朱红的魂魄早日解脱的人。”  听见他这么一说,我心头的那点希望之火彻底扑灭了。    阿兰现在一定会认为我们是神经病。  毕竟与她而言朱红是个已经死了十多年的人了,这么突然说我们为了一个死人而来,还说她的魂魄需要她帮助,这种怪力乱神的言语一般人肯定很难接受,也不知道林焱是怎么想的。我看他不是想帮红姐早日解脱,他这种举动分明是想早点打道回府。    我在心中哀叹,唉,这一趟看来是白跑了。    客厅里的气氛沉默了片刻,阿兰突然开口问:“我要怎么帮她?”    林焱:“我要知道她死前发生了什么事。”  阿兰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说:“好。”    我一脸懵逼地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这事怎么就这么成了呢?!  我满眼问号地望着林焱,大哥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我敢肯定他看明白了我的意思,但他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跟我解释。    “是我对不起红姐。”  阿兰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她垂下眼眸开口的那一瞬间,我明明看见有泪珠落在她紧紧交握的双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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