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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把扑子放下接过信看了起来。看到最后她的面色却渐渐凝重。
阿常跪在背后,拿银篦为她梳发,随口问道:“信上说什么了?”
崔氏将信折起:“兄长即将要出任浙西节度使阿娘的寿辰会办得隆重些。”
时下虽然有很多与朝廷相抗的藩镇,但也有服从管制的“顺地”,譬如经济最为发达的江南地区。很多宰相都是外放任顺地的节度使四年任满后,提拔入朝中为相。崔氏的兄长崔植原本是户部侍郎,此番也算是升官了,而且前程大好。
“崔公烧尾之喜,这可是大好事啊娘子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阿常看着铜镜中的崔氏疑惑地问道。
崔氏将信放在妆台上让屋中的婢女都退下去,对阿常说:“兄长在信中提到李家四郎似乎身子不大好这些年鲜少露面只独居在骊山的别庄养病。”
阿常的手猛地停住:“那,那小娘子嫁给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记得李家的大郎和二郎都在朝为官他就一点功名都没有?”
崔氏摇了摇头:“那两名郎君的生母是郭氏出身何等显赫郭家自然会为他们筹谋。李四郎的母亲只是续弦,身份远不如原配夫人,他自己又体弱多病,如何能有功名?”
“这可委屈我们小娘子了呀。”阿常皱眉,压低声音,“都说李家显赫,没想到也有个不争气的。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小娘子跟那个虞北玄走。”
崔氏看了她一眼,从地上起身:“你说的是气话。虞北玄别有所图,昭昭若跟他在一起,日子会好过吗?如今朝中局势变幻莫测,人人都想着明哲保身。我倒觉得有无功名不要紧,关键看人品家世。”
阿常扶着崔氏坐在床边,放下帐子:“倒也是。李家是棵大树,朝中再怎么变,都是不容易倒的。老夫人不是过寿吗?不如咱们回趟长安。李家若是故意欺瞒,这桩婚事顺便退了也罢。”
崔氏沉声道:“此事容我再想想。柳氏那边,可还算安分?”
“她那样的身份,怎么敢放肆?每日就带着小娘子在住处做做针线。不过大王在的那几日,也没睡在她那里。只去看过小郎君两次,都是独宿书房。”阿常小心地看崔氏的神色。
崔氏躺在床上:“明日你给她们送些绢帛过去,再叫绣娘给她们做几身新衣裳。等柳氏出了月子,还要带她们去崇圣寺的家庙上香,得穿得体面些。”
阿常急道:“娘子,别宅妾和妾生女,哪里值得那些好东西?您还要带她们去家庙?若不是柳氏趁您怀世子的时候,趁机勾搭了大王,您跟大王也不至于闹成如今这样……”
崔氏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那件事,是我跟大王之前的问题。何况她到底给大王生了儿子,现在也搬进王府认作姨娘,她的儿子女儿上族谱是早晚的事。我好生待她们,她们若不知感恩,到时再赶出去也不迟。”
阿常原以为娘子独掌王府多年,骤然冒出来一个妾,不知道怎么应付。没想到娘子心里清楚着呢。
崔氏似是知道她所想,淡淡地笑了一下:“父亲当年也是妻妾成群,我在母亲那里耳濡目染,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放心吧。”
长安城里,大凡有身份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些崔氏从小都看惯了。可真到了自己身上,还是无法释怀。
等柳氏出了月子,王府浩浩荡荡一行人,出发前往崇圣寺。
崇圣寺东临洱水,西靠苍山。有三阁九殿,房屋八百多间,佛一万余尊,是闻名天下的宝刹。寺中高耸三塔,可览苍山洱水之胜景。寺内的建极大钟,钟声可传八十余里,有声震佛国一说。
王府的队伍绵延于道路上,百姓避让于道旁,议论纷纷。
在丝绸与黄金等价的南诏,寻常百姓,皆穿着粗布麻衣。而王府出行皆是美婢,且衣饰华美,宝马香车,自成一道风景。
大队府兵在前面开路,崔氏穿对襟绘花襦,红绸暗纹长裙,头戴帷帽,骑在马上,由一名昆仑奴在前面牵马。
嘉柔也骑马,穿着圆领缺骻炮,头戴胡帽,腰间束着蹀躞带,垂挂革囊和小刀等物,脚上穿一双软底镂空锦靴,整个人显得硬朗英气。
数十仆妇和侍女紧随其后,接着是一辆双轮马车。
马车内坐着柳氏和顺娘,泥土路颠簸得厉害,柳氏实在受不住,又一次叫停,伏在窗边向外呕吐。
“阿娘,您没事吧?”顺娘抬手给柳氏拍背。她们住在别宅的时候,很少出门,又不会骑马。城中到寺里大概是一个时辰,坐不惯马车,的确受罪。
嘉柔受崔氏吩咐,过来查看:“阿娘要我来问问,你们需要休息一下么?”
柳氏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摆手微笑:“不用了,不敢耽搁王妃和郡主的行程,还是继续走吧。”
嘉柔心想这柳氏倒也懂点分寸,立刻调转马头离去。
顺娘看向窗外,心里无端生出许多羡慕。嘉柔所骑的马匹是官养马,体形膘壮,鬃毛整齐,还配上了玉辔金鞍。马鞍上镶嵌着各色宝石,碧彩流光,整匹马高贵俊美,威风凛凛。
同是云南王的女儿,木嘉柔生来便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南诏百姓更是只识骊珠郡主,而她竟连个大名都没有。
柳氏看到顺娘的目光,握着她的手腕告诫:“顺娘,别露出那样的眼神,人的出身是羡慕不来的。在你微不足道的时候,所有的欲望都得掩藏起来,否则就会变成危险,明白么?”
这些话,顺娘从小听过无数遍,早已倒背如流。但她不甘心永远只做一朵开在墙角的野花。凭什么,她就不能开给旁人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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