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

珍宝阁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店子，在江州的分号也经营的有声有色，有了新货都会主动送到手头阔绰的人家验看。　　　　夏明存来回打量一番，差点被满目玲琅闪瞎眼，索性直接问店小二拿纸笔过来。他白顶着皇族身份，却并没有见到多少好东西，所幸芸芸那个，大小形制努力回忆一番，也算心里有数，干脆直接画下来。他一边试描一边问价钱。　　　　店家笑道：“伺候贵府这样的人家，都是我们做好了拿去验货，主子们满意了才结账呢。”　　　　夏明存心道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付不起账的时候。但我穷……穷到卖身　　　　“这玉呢，全天下没有一样的，哪怕同样是一块玉胎，色彩，纹理，蜜沁都不一样，所以良才美玉价值极高，就是因为每一个都天下无双。”　　　　夏明存指指那块鸡骨白的玉材：“就是块，整体形状是银杏叶的，龟形，不过得改一改，改成这个样子。”夏明存把图纸递过去：“多少钱？”　　　　“哦，这个不算稀品，二百两。”　　　　啊？夏明存一下懵头。　　　　正踌躇，忽然看见楼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月白滚绣缎袍，袖口和领口处是黑色的貂绒，面如新花，英姿焕发，不是小卫筠是哪个？他心头一喜，当即吩咐店家等着，自己走上前去以史家人的身份上前问好。　　　　卫筠大喜，笑道：“你竟然在此……”然后就闭上了嘴，因为夏明存笑的太欠揍了　　　　“借我钱。”　　“干嘛？”　　“救急。”　　“多少？”　　“二百。”　　　　卫筠诧异：“你不是已经娶老婆了吗？她跟人跑了？”　　　　夏明存愣了三秒，哭笑不得，这少年思维跳跃太大了。“是啊，买东西哄哄。”　　　　“啧，真麻烦，男子汉大丈夫霸业未成急着娶老婆作甚”卫筠嘴上抱怨，手里倒也痛快，直接从怀里拿了银票出来。　　　　“谢了。会还的。”夏明存拿了银票飞快下楼，卫筠跺脚：“我看你要卖身多久才还得起。嘁，再不管你。”然而脚还是不由自主的走了下去，探头往图纸上一看“不行，哪有这样的，图纸不够，得拿蜡做模型才仿的好。”　　　　夏明存大觉有理，咋忘了你是行家，当即拿出一块蜡指挥卫筠做起来。　　　　“这边，要大一点”　　“这里这里，乌龟的尾巴是翘着点的”　　“……”　　　　芸芸在房间里做针线，史三靠在大躺椅上，叫一个婆子给自己按腿，麻杆似的两根，能让人想象的到那肌肉萎缩的可怜样子。他如今一大乐趣就是看芸芸，他美丽娇艳的妻或坐或行，一举一动都那么有看头，他像小时候偷偷翻美人画片，一张连着一张，怎么都看不够停不下来。　　　　茯苓拿了丸药过来，被芸芸截住：“爷这会儿不耐烦，等会儿吧。”　　　　这个妻过于柔顺服帖了，事事依着他，真正对他好的人，比如他奶奶，总是会哄着他吃药。芸芸的态度称得上“曲意逢迎”，而逢迎别人往往是为了自个儿。　　　　史云长聪明，看破不说破。他还能活多久？该享受的，都要享受。包括她的美艳温柔也包括她的逢迎。　　　　芸芸绣了片冰花的功夫，外面有人探头探脑的张望，她放下绣花绷子，走出去，却发现是小泥鳅。他身后还站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穿着蓝袍，背着小箱子。　　　　“给少奶奶请安，这位是张大夫。”　　　　芸芸诧异，她并没有寻医者呀。小泥鳅嘿嘿笑：“夏大哥吩咐我请的，说最近还是请张大夫驻府比较好，账走公中的，老太太也会补贴，您不用操心。”　　　　芸芸更加诧异。“那你夏大哥呢？”　　　　“刚出去了。等他回来了，我让他来找您？”　　　　“不，不用了。”北风一起，天上开始落米粒珠，落在脸上冰冰凉，芸芸抬头望，久鹤院的耳房在暮气沉沉的冬天里格外不同。因为住在那里的人是夏明存，他喜欢靠窗坐着，也不怕冷，窗帘撩起，窗纸不粘，偶尔隔着一道窗纱冲她一笑，也是清朗明媚。芸芸怔忪，欲要看得再仔细些，却被雪花眯了眼。　　~　　随后她就发现这个张大夫是来的多么及时。　　　　史云长在躺椅上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却发觉头晕目眩，上颚干火，喉咙还一阵阵发疼，浑身骨头都酥脆。原本凑着腮帮在旁边坐着小憩的芸芸却不在，史云长咳嗽几声，身上难受的很了，又皱眉。他抬手拿起拍腿的春不老使劲砸桌案，叫人进来，这一瞬间心中对不见的芸芸是有些怨的：看吧，头脑发热献好心，又能坚持多久呢？这才几天，一个月？这就受不了了。呵呵，装不下去了。　　　　然而正在自怨自艾呢，就听到银铃碎响，芸芸撩开帘子，闪身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这是张大夫，来给爷瞧瞧。”　　　　她把大夫请进来，又拿帕子抹掉肩膀上的雪珠，低头一看便察觉到不对：医生，烦劳您赶快来看看。”　　　　史云长诧异的看着胡子花白的大夫，什么时候他的小妻子还多了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他刚好需要大夫？　　　　“最近爷都不肯好好吃药，我想起您说过胡大夫不过坑钱的，不如张大夫。于是就把他老人家寻来了，想着该合你的心。”　　　　史云长顿时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料到自己当时无心抱怨一句，她就这样听到了心里。她当真心细如发又无微不至，自己刚刚的怨念和揣测简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史云长有点尴尬，尴尬到脸上发红，不敢直视芸芸的眼睛。　　　　芸芸却没有意识到，因为她正沉浸在窃喜之中。这个大夫真是请的太及时了，她可以肯定在此之后，史云长将更加信重于她，而不是如今这种“友好而和睦”的演戏模式。这真是该感谢夏明存……好长工。　　　　张大夫早年前曾接诊过史云长，后来换成了姓胡的，他对这个治愈无望又养尊处优舍得花钱的住家记忆深刻，感叹道“这么多年了，一别之后，少爷的身体愈发坏了，啧，坏的还快了。”　　　　芸芸怕病人多心，截住话口，好言道：“以后还是多仰仗大夫您。”　　　　张大夫挥笔写下药方，芸芸立即派人去抓，自己则亲自送张大夫离开。临到二门，特意找来夏明存。他穿着一身锦绣红夹袍系墨色革带，愈发蜂腰猿背，身姿不凡，芸芸看了一眼，立即转移开视线，瞟向落雪的屋檐。　　　　史云长没有错过这点微小的表情，轻轻一笑，特意上前一步：“少奶奶特意叫我，该不是专门为了看一眼吧？”　　　　“当然不是。”芸芸立即否定，话音出口又觉得答得太快，简直像心虚，特意整顿了呼吸，从容问道：“你怎么知道三爷近几天就会要大夫？不愧是替身，了解很彻底嘛。”　　　　“少奶奶误会。这是少奶奶的运气。”他走的更近，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您在拼力讨好三爷，但讨好一个人，并非要尽善尽美而是要投其所好。三爷想要的，是个妻。一从百从，那是奴。我找张大夫来不过是提醒一声，少奶奶如此聪明，看到了就会明悟。”　　　　芸芸深吸一口气，轻笑：“那你这算不算投我所好？”她眼神带笑：你也在刻意讨好我。　　　　夏明存飒然拱手：“随手行事，微不足道。”　　　　芸芸抬头看他，下巴昂的高高的，显然是不信。夏明存看起来有些无奈，他四下望望，从怀里拿出一只白生生玉龟，龟壳自然成绿，芸芸大喜：“我的龟找到了？”接过来细细一看，却发现不对，那只玉龟是她得到的第一件好东西，她把玩过好久，龟的眼睛是有点发黑的，这个却没有，手感也不太对。　　　　“大少奶奶就要回来了。这礼物是她当初代大老爷送回来的，这次回来，您头次跟她见面，还是要戴的，冬季衣服繁琐，略微遮挡一下，也看不仔细的。”　　　　芸芸问：“多少钱？”她又不是真正养尊处优的名媛贵妇，谈起阿堵物来毫不避讳。　　　　夏明存：“还行，不贵。”　　“那我还要一个。”　　“啊？还是有点贵的呀……”　　芸芸嗤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