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傅明宪见眼前娇娇弱弱、脸色煞白的小娘子被吓晕在了软塌上,浓眉倒竖对着门口来报信的人喝道:“何明!你干的好事?!”简直和方才那和煦温柔的样子判若两人。    何明被骂得愣了愣,也不敢还嘴,只嗫喏道:“不是老大你让我看着柴房,说有个风吹草动就来回报的吗?这李家小子的堂姐胆子也忒小了些……”对上傅明宪凶的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他的声音是越来越低,最终低如蚊呐,已不可闻。    骂他也是无济于事,这些个傻小子是半点儿怜香惜玉的心思也没有。傅明宪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软塌上的玉琢调整了一个舒服地姿势,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了毯子,这才转身对何明道:“走,去看看。”    宋二等人也站起身,傅明宪冲他们摆摆手,“你们坐着,我自己过去就行。”    出了堂屋,穿过院子,傅明宪刚走到柴房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个软糯的带着哭腔声音道:“你们是何人?居然敢这般对我,可知道我的身份?!你们也太胆大妄为了,实在欺人……嗝、欺人太甚!”    听到对方努力装作威严却被哭腔和哭嗝出卖的声音,傅明宪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不过对方的身份还不明,傅明宪很快就忍住了笑意,故作严肃地板着脸,负着双手进了去。    这间宅子的柴房放置了柴火和一些杂物,那锦衣玉冠的小胖子就被安置在屋子正中间的稻草堆上。此时他见了傅明宪进来,圆溜溜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似的警觉起来,脸上也努力做出一个凶恶的表情。    ……然而此时这个小胖子是被反绑着双手,伏在稻草堆上不能动弹、发上还斜插着几根稻草的狼狈模样,哭得发红的眼眶也在白玉盘似的小胖脸上格外显眼。    糟糕,又想笑了!傅明宪偏过头,握拳到唇边轻咳一声再次成功地憋住了笑。    伏在稻草堆上的燕扶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少年神情变幻莫测的样子,心中也是警铃大作。当年他在皇宫中淘气的时候,她母后不止一次告诫过他,他要是再不听话,就会被妖精抓去吃掉。    他当时问她母后妖精是什么样的?她母后高深莫测地道,妖精就是喜欢穿那种红的像血一样的衣衫,长得比常人都好看,但是又跟人不同,特别神秘,特别古怪,还特别爱抓鲜嫩的小孩子吃!    难不成眼前这个就是……燕扶扁扁嘴,努力把即将决堤的眼泪憋回了眼眶。    傅明宪又不禁皱起了眉,自己也没对这个小胖子怎么着啊,怎么他看起来那么害怕?难不成自己的模样已经可怕到能吓哭小孩了?    “喂,别哭了。我也没欺负你啊。”傅明宪苦恼地搔了搔头,这个小胖子是自己劫来的不错,不过自己想的是询问清楚这个孩子的身份再处置他,若他是个无辜的,自己也不会以大欺小啊。    但傅明宪始料未及的是,‘别哭’这种安慰,对于一个惊恐到即将崩溃的孩子来说,无异于是压垮他心底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燕扶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他要回京城,回皇宫……他才刚过完九岁生辰,还不想被妖精吃掉啊!    傅明宪被他响亮的痛哭声吓了一跳,她打记事以来就没接触过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何明,何明,”束手无策的傅明宪扒拉着何明,“你家不是有个弟弟么?你快哄哄他!”    何明半大小子,虽有个年幼的弟弟,但哪里会哄孩子。不过傅明宪都开口了,他还是硬着头皮,蹲到了燕扶面前,“小公子,小少爷,你别哭了好不好?我们也没想把你怎么着啊……”何明努力地回忆着他娘哄他弟弟的语气,学着道:“我给你买糖人吃好不好?”    外头天色阴沉,室内光线昏暗,何明一张棱角分明、略显凶相的脸,在炭盆的火光映射下,在燕扶眼里显得越发可怖。    燕扶不敢哭了,死死咬住了嘴唇,哽咽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何明,你快住嘴!回来回来!”傅明宪看情况不对,生怕眼前的小胖子吓得厥过去,赶紧出声喝止。    而就在这时,宋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老大,不好了!总兵大人来了!”    “这么快!”傅明宪变了脸色,也顾不上燕扶了,快步冲出了柴房。自己胡闹是没事,最多挨顿打,可宋二这些个人就不知道要面临怎样严峻的惩罚了,“你们都别愣着了,风紧……”    然后她就看清了站在院子中央,一身戎装负着双手、面色严峻的辽东总兵傅峦远。    “扯、扯呼……”剩下的两个字如蚊呐一般定格在了傅明宪的唇边。    “风紧扯呼?”傅峦远气极反笑,“你倒是很讲义气!”    傅明宪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蔫蔫地叫了一声“爹”。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傅峦远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对着堂屋的方向喝道:“都躲躲藏藏的做什么?全都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堂屋里的其他人迅速出了来,和跟在傅明宪身后的宋二、何明一起鹌鹑似的,迅速在院中站成了两排。    “好,很好。”傅峦远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我傅峦远训练了多年的少帅军,在这里济济一堂,做出这样的‘大事’,真不枉我多年心血!”    宋二等人垂着头,闻言就齐刷刷单膝跪打地抱拳,呈请罪之姿。    傅明宪不怕自家老爹气急败坏,就怕他这样不阴不阳的。    “爹,你干嘛这么凶啊……”傅明宪嘟囔着,其实也是膝盖发软,怕的不行,“我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傅峦远是个炭火脾气,此时看傅明宪还不知道自己犯下什么大事的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孽子,别以为你老子我不知道这整件事是谁的主意?!”    “是我,是我!您要怪罪就怪罪我一个人就成!”傅明宪认错认得飞快。    “人呢?”傅峦远吹胡子瞪眼了半天,见他们还不开窍,简直是气的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一个在堂屋里的软塌上,一个在柴房里。”傅明宪心里直打鼓。自家的老父亲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他既然能找到这里,便应该是了解了前因后果的。不过奇怪的是,傅峦远是最看不惯仗势欺人的,跟按察使司也十分不对付,照理说不应该这么生气啊……    傅峦远脚步匆匆地进了堂屋,傅明宪和宋二等人大气都不敢喘地留在原地。傅明宪也不敢吱声,只是对着他们狂打眼色,示意他们赶快走。    宋二等人见傅峦远动了真怒,哪儿敢这么跑了呢,只能纷纷无奈摇头。    这给傅明宪愁的,恨不能亲手把他们赶出去。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突然又被堂屋里穿出来的一声怒喝给打破了——    “小畜生!人呢?!”傅峦远气势汹汹地快步折了回来。    “在里面啊。”傅明宪往后退了半步,回道。    傅峦远方才进了堂屋,没见到他要找的人,却只看到一个闭着眼的小娘子,以为是傅明宪诓骗于他。  不过傅峦远也不是蠢笨之人,联系到傅明宪之前的话,他本就难看的脸色就又铁青了几分,他家的小畜生不会……    傅峦远脚步匆匆地往柴房去了……    “要糟要糟!”傅明宪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把所有疑问串联了起来。为什么劫到的人年纪对不上,为什么他爹这么快就火烧屁股似的赶了过来,为什么他爹这么生气……都是因为她打一开始就劫错人了啊!而且是劫了一个身份十分贵重,贵重到他爹都没想过,会有人敢把他放到柴房的人!    “宋二,宋二!”傅明宪急的不行,火烧火燎道:“快去把我姨母找来!”    宋二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但看傅明宪急地变了脸色,连轻易不会抬出的姨母都抬出来了,也不敢耽搁,‘得令’一声就往外蹿去了。    “你们快走,都走!今天这事兜不住!”傅明宪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其他人。    其他人虽然后知后觉地并不知道为何他们老大忽然这么如临大敌,却还是听了话,整齐划一地往外跑去。    不过几息功夫,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傅明宪一人。长长地呼出一大口气后,傅明宪视死如归地往柴房走去。    此时柴房里,傅峦远已经给燕扶松了绑,一口一个‘臣有罪’地请着罪。    “贵人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要杀要剐您就怪罪我一个人吧!可怜我上有老父,下无儿女,黄泉路下只能跟我那早逝的老娘作伴哪!”傅明宪人还没到,先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燕扶惊魂未定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地一个激灵,差点步了玉琢的后尘直接给吓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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