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醉了,天黑了看不见!”张宝珠劝说他。    荣秀才又站起身来:“我能回去,不打紧!”说完,这秀才还上来两分牛脾气,踩脚就朝外走,张宝珠只好跟着他走。    两人才到门口遇上张屠夫,张屠夫送荣秀才回去,张宝珠转身回院子,才走近院门忽然又怕荣秀才喝醉了酒瞎说话,便溜回去提了盏破灯笼跟出来,借着给他俩打灯的由头在一边儿听便宜。    春日风柔,吹得花草轻拂,树叶声音沙沙。    “荣诚,你看我女儿如何?”张屠夫问。    荣秀才目光放在张宝珠身上:“宝珠很懂事。”    “嗨,我不是说宝珠,我是说宝枝,你看她怎么样?”张屠夫好笑地看了张宝珠一眼,他怎么可能把宝珠说给荣秀才呢?宝珠虽然懂事勤快,可要配荣秀才终究是差了点儿!    荣秀才弯着脖子看着地面,声音压得低沉:“张叔,宝枝我见过几面,人很漂亮,其余也一概不知了。”    “那是,宝枝的相貌可是咱们村儿最出挑的。”    张宝珠心一沉,忽然就生起气来,这秀才前一刻还搂着她呢,这一刻就夸她妹妹好看!她烦躁地拨了拨灯笼,不慎将灯火搞熄灭了!    张屠夫转脸就喝斥她:“你干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玩玩儿就熄灭了嘛。”张宝珠嗫嚅着替自己辩解,伸手掏火折子要再点燃灯笼。    荣秀才又说:“借着今儿晚上的酒劲儿,我说些不识好歹的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跟宝枝缘分不够。”    张屠夫沉吟,张宝珠手一抖,刚燃起来的灯笼又给搞熄了,她急急忙忙又点一次,再点亮了就只借着昏黄柔弱的光看见荣秀才脸上挂着一点儿笑容瞅着她。    她心头一阵擂鼓似的乱跳。    张屠夫也摆了摆手:“罢了,你既说得明白,我也不强求,只是你心地极好,我很喜欢与你这种人往来,往后咱们也不要因为这个事儿心中不满,坏了咱们两家的情谊。”    荣秀才道:“这是自然。”    当夜张宝珠在床上“摊大饼”,脑子里全是荣秀才的笑容,在她差一点儿就把这身骨头架子翻散架的时候终于睡着了,梦里全是那个死秀才,她想她是真的没救了!    同样,张屠夫和王氏也躺在床上睡不着,两口子在说私话儿。    “我哥他们说的那个合伙做生意的事儿,你怎么琢磨的?”王氏问。    “捣腾山货是挺能赚的,过两日我腾出些钱来入伙。”    “你答应了,那咱们家的猪肉摊怎么弄?”    “先放一笔小钱进去,若是能赚,咱们就放大钱进去,猪还是杀着,我不去照顾你哥他们那头,就放钱进去,每次分点儿就成。”    “这也好。”王氏似乎又陷入思考,又琢磨起另一件事儿来:“荣秀才到底答应不答应宝枝那事儿?”    “没戏,今儿人说了和宝枝没缘分,不是没戏是什么?”    “...这咋能呢,多少人都眼馋咱们家宝枝,他还不干了!”王氏不淡定了。    “眼馋又怎么的,人荣秀才又不眼馋,别打这个主意了!”张屠夫嘱咐着。    床铺内寂静一会儿,王氏又忽然呛声:“定是等着村长家的闺女,不就是个村长么,有什么了不得的!”    “够了,睡了!”    第二日张宝珠去了荣秀才家,掏出自己的作业让荣秀才看,荣秀才坐在椅子上捉着那张纸一直看下去:“你在这些字儿下面画的横是要做什么?”    张宝珠忸怩地望着荣秀才:“这些字儿用得不好,我想改改。”    “怎么改?”荣秀才抬了抬他孤傲的下巴,眼皮提了提,瞥了她一眼。    张宝珠咬了咬唇,心说:这个死秀才真能装,昨晚上还要抱她,这会儿又一副玉面阎罗脸!  她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伸手在纸上指了一处:“就是不好,不够好,如这个词,丽人,实则是脂粉佳人,但我不会写脂字儿。”    荣秀才看她真是正经八百,微微勾了勾嘴角,伸手拨了拨她的手臂:“先坐着练字儿。”    张宝珠坐下写字儿,荣秀才看完她的文章又捉起戒尺让她伸出手来,张宝珠惊慌地看他:“怎么又要打我?”    “错了五个字儿,该挨!”荣秀才颇有些刚正不阿的风范。    张宝珠委委屈屈伸手让他打,戒尺啪啪响,张宝珠痛得直哼哼,好不容易才忍过一遭。    荣秀才打了她才教她写字儿,只张宝珠在写文章上颇有天分,遣词造句十分漂亮,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从未写过文章的人。    张宝珠一句一句修改着自己的文章,荣秀才杵了戒尺在桌面子上:“你学过写文章?”    “我读过书,我只是不识字儿!”张宝珠好不容易得了点儿上风,尾巴要翘上天!    “不识字儿怎么读书?”    “读书是为了什么?是了长见识,我听村里的老人讲故事讲多了,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才不是!她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是语文小天后,领悟能力颇高,如果将语文这门学科比喻成武功,她可能就是武林高手!    “是么,会写诗么?”    “我...当然不会!”她会一点儿,但她肯定不能承认啊,要承认岂不是就越说越露馅儿了么!  当年耍非主流的时候还写过打油诗吐槽宿舍下面偷暖壶的贼,就这英勇事迹还霸占过黑板报头条,她曾认真想过要把这个优点培养好,但后来她发现她这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庸俗世俗感,没什么文人情怀,也就不去糟蹋诗词歌赋了。    荣秀才捉着戒尺立在她身后,落下目光看她认认真真写着字儿,可以从瞧见她细嫩白皙的脖子,脖子上似乎有颗小巧的黑痣儿...很特别,那颗黑痣儿像是长进了他的心窝子,他想伸手刮一刮。    “我又不考科举。”张宝珠还沉浸在怎么替自己圆谎之中,真是怕这个秀才会刨根问底。    他立在她身后,她倍感压迫,扭头望了他一眼,只见他似乎认真看她的“头”?荣秀才猝然收回眼光,踩脚离开。    张宝珠想起昨儿夜里的事儿不免脸红心跳,扭过脸来继续写字儿,忽然心生奸计,抿唇一笑就喊了声:“秀才,媛字儿怎么写?”    荣秀才折过身来:“什么媛字儿?”    “妖童媛女的媛字儿。”    “你还会用妖童媛女?”荣秀才对她的文化程度如此之高感觉很意外,提着笔在纸上给她写了个“媛”字儿。    张宝珠看着纸上的“媛”字,果然不出她所料,是个很难的字儿!她心头一喜,捏着笔学着,嘴里嘟囔道:“怎么这么难写?秀才我是不是没写好?”    荣秀才立在椅子边儿瞧了一眼,那个媛字儿歪七扭八活像条被踩了一脚的蚯蚓:“怎么写成这样?”说着又抽出戒尺要来打她手心儿。    她瘪着嘴:“你别打我,我会认真写!”伸手写了个半框,只是没按一定顺序来,因而写出来很难堪。    “你怎么写的?我说过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荣秀才说。    张宝珠又继续写,顺序是对了只是怎么看怎么不对,仰头来看他:“这一点儿我总写不对,你教我......”    “我怎么教你?”荣秀才拍了拍戒尺要打她,她伸出了手心儿闹不满:“你教学堂里的娃娃也是这样的么?”    “你是娃娃么?”荣秀才拍了她几戒尺。    张宝珠泄了口气,这秀才真是块榆木疙瘩!    荣秀才杵着戒尺立了一会儿,俯身来捉她的手臂,将她半抱在怀里教她:“手要稳,笔要顺,怎么写个字儿像抽筋儿似的!”    她就知道这个傻秀才会来抱她!张宝珠奸计得逞,心思不在写字儿上,转脸去凑近他的脸:“是这样的么?”    气息喷在秀才的脸上,秀才一僵,耳根子迅速蹿红,脱开她的手直起身来,端出傲慢的脸:“是这样,你自己练!”    张宝珠笑嘻嘻地盯着他的耳朵,禁欲的秀才耳朵红,甚得她心!    荣秀才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看书,张宝珠慢慢改着文章,时不时偷偷看他的耳朵,荣秀才只当是不知道,一味地专注看书......    “秀才,书上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为美人,刘芳芳好看么?”  张宝珠这人吧,现代没谈过恋爱,过日子也过得实在,脑子里的撩汉套路实际上就是聊骚套路而已,而聊骚的第一步就是打听潜在对手在心上人心里的地位。    荣秀才入鬓风情长眉一提:“刘芳芳?若我没记错,你是来学识字儿的。”    不懂风情的死秀才!张宝珠在心里把荣秀才鞭笞了一百鞭,然后很怂地低下头继续写字儿,嘟囔道:“问问罢了,我还想问你我好不好看咧。”    她嘟囔的声儿不大不小,像是可以躲避荣秀才,偏偏又让人家听见。荣秀才手指颤了颤,心里烧成一团,面子上仍旧是高傲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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