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珠和武大郎的破事儿很快就在村里流传开来,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因着这事儿王氏搜肠刮肚地想尽了法子也没能再给张宝珠找到媒婆,张宝珠的婚事就这么暂且搁下了。    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张宝珠可不管那些,依旧是上午干活儿下午去找秀才帮忙,到底也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    冬日里天寒地冷,张宝珠家里种了两分土的冬青菜,她早早起来扯菜地里的草,遇上隔壁田村长的女儿刘芳芳。    刘芳芳穿着绣花锦裙,怀里抱着只梨花猫儿,踮着小脚站在田埂上,朝阳将她拉出好长一个影子打落在张宝珠的脚下。    “张宝珠,村里面的事儿你都知道吧。”刘芳芳问。    张宝珠根本不可能说知道,只是抬头看了眼刘芳芳:“什么事儿?”    刘芳芳瘪了一下嘴,嗤笑一声:“还不是你睡了武大郎的事儿。”    “谁说的?”张宝珠啪一声扔了手里的小锄头,直起身来看看刘芳芳,她站在田埂下边儿还能比刘芳芳高一指头,这样怒冲冲地看着刘芳芳,把刘芳芳吓得不轻,手上使力捏了一下猫,那梨花猫睡得正香,冷不丁儿被捏了一爪子,哇一声鬼嚎出来,蹿到地上溜了。    刘芳芳咽了咽口水,又觉得自己是个“村长家的闺女”,不能让个屠户女压了气势,反而叉着腰骂回去:“你凶什么,我都听说了,你为了武大郎给你买点儿胭脂水粉,睡了他,让他给你花钱!”    这姑娘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宝珠冷哼一声,弯腰去背篓里捡了镰刀起来,偏了偏手腕子,冷冰冰瞧了刘芳芳一眼:“谁说的,我割了她的嘴!”    刘芳芳被她这发疯似的狠劲儿吓得退后两步,指着她骂:“你真是有病!”    张宝珠学着刘芳芳的口气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低着身子去勾田里的胖娃娃草。    刘芳芳又说:“反正咱们好几个村儿都知道你不正经。”说完这句,张宝珠手上镰刀一顿,一张英俊的脸庞上寒气涔涔,刘芳芳吓得轻轻叫唤一声,颠着小脚儿赶紧溜了。    张宝珠看着刘芳芳狼狈逃窜的背影,叉着腰笑得花枝乱颤,嘴里笑嘻嘻嘲讽:“真是个不经吓的,我能真砍人么?”    她正欢乐着,又见一双厚底儿黑面缎子靴从老林转角处出来,她心头咯噔一声,抬头却看见眉眼里挂着点儿掩藏不住的笑容。  荣秀才生得清秀逼人,眉如远山眼如秋湖,青袍加身,一身斯文气息,冷着面皮子就是冷美人,若是这样浅浅笑着则如梅花初放,非常动人。  张宝珠看得微愣,心中扑通扑通直跳,心说“这秀才生得真是好看”,片刻后赶紧偏着脸笑了一笑:“真是巧,你不去学堂么?”    她看了荣秀才,荣秀才也会看她,阳光正好,照得她双耳红彤彤的,挺翘的鼻梁上有一点儿泥灰,可能是刚刚除草时候沾上的,很是可怜可爱。    荣秀才垂了眼皮“嗯”了一声,提着步子走了。    张宝珠看他走了,才抚着胸口吐出一口气,暗骂一句:“吓死人了!”    却说张宝珠和武大郎睡了这个谣言在几个村里越传越烈。    这日里张宝珠去村尾巴上李二狗家找李翠娥一起去挖野菜,她站在李二狗篱笆院子外喊“李翠娥”,李翠娥没出来,干瘦的李二狗穿着他那一身破布袄子从屋里醉醺醺溜了出来,指着张宝珠说:“你别来找她,咱们正经人家的女儿,跟你走不到一处去!”    张宝珠转脚就走。    到了下午张宝珠去荣秀才那儿,荣秀才倒没说她什么,只是她临走的时候孟婶子拉着她的手说:“我看你这些日子就先别出门了,多少人看着你呢,要是惹上什么是非就不好了。”    张宝珠闷着脑袋不说话,她知道孟婶子是怕好事之徒来盯张宝珠,张宝珠把荣秀才也拖下水。    孟婶子看她不答,知道这丫头倔得很,就拍着她的肩膀软声哄道:“你替少爷想想。”    张宝珠拨开了孟婶子的手:“我先回去了。”    她回了趟家,王氏说晚上烙饼子要她去弄点儿茼蒿,她出门就又拐去了离家近的那块边角土掐茼蒿。    马寡妇的也在田地里除草,她家的田地就在张家田地的上方,两家的土地挨得近。马寡妇瞧见张宝珠,眼珠子一转,停了手里的锄,站在田埂上看她。    张宝珠仰头看了马寡妇一眼,一声儿不吭,只是低头去刨脚板薯,准备晚上回去弄脚板薯油果子。    马寡妇偏着脑袋看她的腰身,觉着张宝珠虽然高了些,不过倒不肥胖臃肿,也算生得不错,于是啧啧一声:“这么漂亮的人儿,怎么就想不通跟了武大郎?”    张宝珠仍旧没搭理马寡妇,实则内心早已爆炸,也不知道是谁要这么坏她的名节!    马寡妇见她不搭理,又伸了伸脖子说:“你猜是谁把这事儿说出来的?”    张宝珠手中小锄头一顿,抬首望着马寡妇,马寡妇嘻嘻一笑:“还能有谁,还不是武大娘说出来的,她说她儿子可不傻,你要是没和他儿子睡,他儿子怎么能掏钱出来给你?”    原来是武大娘!张宝珠气得发抖,仍是拎着那锄头问马寡妇:“你怎么知道是他们说的?”    马寡妇说:“这有什么,你的事儿已经传了咱们好几个村儿了,我打听到的呗。”说着又开始抚摸手腕自上的银镯子,扭着脖子哼着歌儿......    张宝珠想这寡妇许是将“事业”发展到外村儿去了,才能知道这么多消息。    她不想让马寡妇看笑话,故作镇定地又蹲下去刨脚板薯,冷冰冰地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马寡妇嗤笑一声,又跳进自己家的田地里锄草。    张宝珠刨了一块脚板薯就刨不下去了,锄头朝篮子里一丢,挎着篮子就跑回了自家院子,一进门听见王氏训人的声儿,张宝山正站在屋中间儿,想必是张宝山又惹了事儿,快步进了门去看。    王氏瞧了眼张宝珠,就拿着帕子揩脸:“我是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么个事儿。”    “什么事儿?”张宝珠上前去扶王氏,转过脸来就看见张宝山鼻青脸肿的,遂赶紧问张宝山:“谁打你了?你惹什么事儿了?”    张宝枝抄着手看热闹:“还不是你,宝山跟同村儿的几个孩子去学堂,几个孩子不懂事儿说你是暗门子,宝山护着你就跟他们打了一架。”    张宝珠微愣,想不到她的事儿真的被人传得这么厉害,这一刻她才真的知道人言可畏,你可以假装不知道,你可以忍,但是总有一刻会忍无可忍,比如她弟弟已经挨了打!    张宝珠上前捧着张宝山的脸细细看,一面儿吩咐了张宝枝去厨房里烫根热帕子来给张宝山敷脸。    张宝山顶着满脸伤望着张宝珠,低着声儿:“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女人,你是我姐姐嘛。”    张宝珠鼻头一酸,虽然她不是他亲姐姐,可这么些日子她是真的疼他,张宝山这样待她,也不枉她疼了他一场,遂抱着他的小肩膀说:“姐姐当然不是那样的人。”    当日夜里,张宝珠就到张屠夫和王氏的卧房里坐着,油灯儿忽闪忽闪的,映照着她半边冷峻的脸庞。    “马寡妇说是武大娘诬赖我和武大郎不干净。”  张屠夫忽的从床上站起来:“什么,是他们?这个杀千刀的!”    王氏也跟跟着骂。一家人在一边儿骂了一通,张屠夫才说:“明天我就要让她好看!”    张宝珠望着张屠夫,眼中蓄了几滴泪,朝张屠夫娇娇弱弱喊了声:“爹,他们怎么能这样害我!”    张屠夫虽一直怀疑是她坑害了武大郎,可是却不怀疑张宝珠很贞洁,如今看见自己女儿被逼得没了办法,自然痛心,拍着张宝珠的肩膀许诺道:“你放心,爹不会让你吃亏的。”    王氏也跟着拉张宝珠的手儿:“你可是查明白了,真是他们家?”    张宝珠摇了摇头:“这无妨,我明儿去武大郎门前问了就是,他们敢说这话就敢承认。”    王氏与张屠夫面面相觑,张宝珠如今这个样子再去武大郎的饼子铺?  王氏虽是个偏心的人,可是就算再偏心再自私,看在张宝珠是她女儿的分上,对张宝珠也是有那么怜爱的,怕张宝珠再去了那儿被人指指点点会受不了!她出声:“娘去吧,你是女儿家,不要去了。”    张宝珠也有些动容,却是摇头:“不行,我要去,看他们有多狠毒!”    王氏看劝不住张宝珠,转脸看张屠夫,张屠夫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她想去就去。”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王氏就让张宝珠先去歇息,自己躺在床上和张屠夫商议明天的事儿。张宝珠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想着明天怕是要大闹一场。    夜半十分,王氏掌着盏微弱的麻油灯开了张宝珠的门,轻轻推了推张宝珠:“宝珠。”    张宝珠很清醒地“嗯”一声,她爬起来坐在床头,看着披着厚袍子的王氏:“您还没睡吗?”    王氏摇头道:“你先告诉娘,武大郎那天儿给你花了多少钱?”    张宝珠细细一想,仍旧记不大真切:“二两五钱左右。”    王氏听罢,坐了一会儿,又伸手来摸张宝珠的脑袋,柔声安慰道:“别怕啊,爹和娘不会让你吃亏的。”    张宝珠心中酸涩,一下扑进王氏的怀里喊了声“娘”。    次日里逢场子,张屠夫早去街上卖肉,张宝珠和王氏随后搭着李大牛的牛车进城,先去找了张屠夫,张屠夫就把铺子关了,拎了把砍肉的砍刀引着母女二人去了街尾的烧饼铺子。    今儿正好武大娘和武大郎都在烧饼铺子里,王氏颠着脚儿靠近铺子,指着武大郎说:“是不是你出去乱说,说我女儿不干净?”    武大郎吱吱唔唔地望了眼武大娘,武大娘还记恨着上次被张宝珠打出张家的事儿,腰上破布油垢围裙一摔:“难道不是吗?你女儿不是卖给我儿子,我儿子会给她掏钱?破烂货!”    街坊邻居都围上来看热闹,有的看着张宝珠,有的看着武大郎,有人啧啧叹道:“便宜了武大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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