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闻言,知道沈孝说的有道理,啪一声把笔摔到了桌上,“干脆我调兵过来,再有灾民闹事,直接抓几个带头的,看他们还敢不敢干扰本王修理堤坝的进度!”

沈孝叹了一口气,知道李勤急了。

不止李勤,他也急。赈灾一事沉沉压在他心头,再不好好安抚灾民,怕是天气越冷,越容易酿成大事。

他选的本来就是下下策,最难走的一条路。如果他还留在长安,哪儿至于面对如今这困境,整日忙的看不到头。

沈孝捏了捏袖中玉簪,不管如何艰辛,他总是不后悔。

他沉下声音,劝道,“我知道殿下急,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带兵镇压灾民。您跟太子不同,不在朝堂和他们争,走的是民间的路子,更要拉拢人心。灾民闹事,虽说是短视,但到底是情有可原,若是为此调兵过来,岂不是要失了民心?”

“这个法子也不行,那个法子也不行。难道就让他们成天闹事?本王这堤坝还修不修了?”

李勤都有点不耐烦起来。

沈孝掀开营帐厚厚的帘子,一道冷风从黄河畔直刮了过来。他却不躲,越冷越助思考。

他看向不远处黄河岸边的堤坝,刚驱散了闹事的灾民,这会儿劳工又开始喊着号子干活了。

大冬天的,但他们却干的热火朝天,不少人都脱了身上衣裳,露出精壮的身体来。

黄河是个时不时出事的隐患,怠慢哪儿都不敢怠慢这里,户部勒紧了裤腰带,掏空了国库让七皇子修理堤坝。七皇子手又干净,不动这些钱,因此修堤的钱勉强算是富裕。

沈孝眯着眼,看着冬日阳光洒在那些劳工身上,有一个想法忽然冒了出来。

“臣有一个法子,能同时解决修理堤坝和赈济灾民的难题。”

沈孝转过身来,笑了笑,“以工代赈。”

天冷路滑不好走,李述的信使足足花了五日才到了洛府,结果发现七皇子已经离开了洛府,去其他地方巡视黄河治理情况了。

信使在洛府郊外捕了个空,只看到黄河堤坝上劳工忙忙碌碌,城外摆起了粥棚,粥竟然十分浓稠,插上筷子都不会倒,可排队领粥的灾民竟然数目不多。

信使心中生奇,心想,洛府不是灾情最严重么,怎么竟没几个灾民领粥?

这疑问跟了他一路,直到他在河南道边界上追上了七皇子一行,他进了七皇子营帐,将李述密信递了过去,终于还是没忍住,道,“小人还以为洛府遍地都是饥荒灾民,没想到……”

李勤接过信,堤坝修理顺畅,他心情也好,一边撕信一边解释道,“本王正要让沈大人去上折子,说把这个赈灾的办法都推广出去。”

信使忙道,“小人愚钝,到底是什么好法子?”

李勤笑了笑,“正好,告诉了你,你回去也好给皇姐说一声,这都是沈大人的本事。”

李勤简直是逮着机会就要做月老,拉红线拉上了瘾。

“说也简单,不过就以工代赈四个字。”

“归根到底,一切事都是钱的事。洛府灾情重,可朝廷拨的赈灾款项不够,灾民饥饿,又失了地,无事可做,聚在一起难免要闹事,妨碍本王的堤坝修建。沈大人说,不妨就雇那些灾民来修理堤坝,一者他们能得口粮,不至于饿死,二者能让他们忙起来,不生事端,三者救济粮也能省下来,给那些动弹不得的老弱病残更好照顾。”1

大道理说起来都不复杂,信使听得连连点头,十分叹服,“沈大人当真厉害。”

有了这等政绩,三年考课后想要升官,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说罢话,李勤这才低下头去看信,一边看一边皱眉。

太子重新出山,肯定会盯上他的。当初是怎么狠命去撕二皇子的,如今就要怎么狠命撕他,他的势力还远不如二皇子呢。

李勤捏了捏信,知道自己从今往后要打起一万分精神,经手的事情不能出一点差池,否则被太子盯上了,不死都要脱层皮。

黄河治理,他要更打起精神来盯着。

李勤一目十行看到了信尾,目光就是一顿。

天冷日寒,多加衣裳。

哎呀这是平阳皇姐说的话么,根本就不像啊。没想到平阳皇姐除了在政事上帮衬他,还担心他的身体呢。原来平阳皇姐看着冷情,对他的姐弟之情还是很深的。

李勤将信叠起,问,“皇姐还说了什么?”

信使忙道,“没旁的话了,还有个包袱让小人送过来。”

他拆下背上背着的包袱,放在李勤桌子上,“另外送了两个人过来,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没跟公主出门过,不显眼。公主说注意安全。”

哎呀平阳皇姐真是太照顾他了,他身边侍卫挺多的,她还专程给他送了俩。李勤简直都受宠若惊了,心想年关进京后一定要好好跟皇姐一叙姐弟之情。

李勤拆开包袱,抖搂出一件灰鼠皮的大氅来,衬里细细密密,摸上去就觉得软,外头的面料却只是普通的墨灰色绸子,穿上身应当是保暖却不扎眼。

李勤拎起来就觉得不对劲,这大氅都到他脚跟了,明显就不是他的尺码。且若真是给他做的衣服,外头的料子根本就用不着那么低调。

这是给谁送的,简直是显而易见。

嗨呀,自作多情了,李勤想。合着他就是个传声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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