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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我以后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你不要怪我。”

崔进之如是说。

李述看着他纵马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知道那是崔进之给她下的最后通牒。

从今往前他和东宫都处在防守阶段她则是暗中盘旋的蛇偷袭了崔进之数次

从今往后东宫禁闭势力紧缩,将开始漫长的蛰伏期,崔进之也将从守势转为攻势。

以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述。”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声音很低但咬字很重好像说话人满腔心绪无从言说,指望通过这两个字来宣泄情绪。

崔进之都走了她还目光不舍地盯着看。

李述被叫回神来一个激灵连忙转过头去。

沈孝不知何时已经走近了就站在她马车边上。她的马车高大沈孝的目光正好平视进来,深邃的目光有如实质将李述紧紧包裹。

一瞬间氛围安静至诡异,风雨声都不见了李述仿佛能听到沈孝的呼吸声。

她忽然就开始心虚了没有任何来由地开始心虚。

可她明明什么事都没干,不过就是跟崔进之来了一次分外眼红的仇敌见面。

可沈孝就站在窗边,他的气息透过窗户,撒撒落落都漫到了她身上。

李述觉得手心都虚出汗了,她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末了硬着头皮尬笑一声,“沈大人,好巧,你也出城了。”

沈孝:“……”

沈孝盯了她一眼,“是很巧。”

他专程算好了时间跟过来的,能不巧么,巧到都看见她跟前夫打得火热了。

沈孝只觉得所有情绪都在心里翻腾,憋的他很不得把李述盯出一个窟窿。可偏偏他心中一切都不可说,不能说。

他憋了半晌,轿子一路跟着李述到了千福寺山脚下。

看着李述下了马车后,他专程走了过去,一副偶遇的模样,点了点头,终于将那句话回敬了回去,“公主,好巧,你也来千福寺了。”

李述:……

沈孝他是故意的吧!

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却是个小心眼!

烧香拜佛那一套流程下来,时间就到了午时后,僧人上了斋饭。

二人相对而坐,红螺照着李述的偏好,给她碗里夹了几样菜,可李述只吃几口就搁下了筷子。

对面沈孝刚端起碗来,见状就皱起了眉,“你不吃了?”

怎么吃这么少。上回在仙客来见她,也是随意吃几口就不吃了。

李述被沈孝今天从头到尾一张肃沉的脸弄得心头正慌,觉得沈大人今日是看她哪哪儿都不顺眼。

这会儿在饭桌上,好似他下一秒就能给她念一首“锄禾日当午”来让她体会民间疾苦。

自从被逮住“奸情”后,李述对着沈孝就格外心虚,连忙抓过碗来,“我吃我吃。”

我吃还不行么。

片刻后。

沈孝碗里都见底了,眼抬过来,这头李述还在数米粒。

别人吃饭是用碗来做计量单位,李述吃饭大概是用粒来做计量单位。

于是沈大人又皱起了一张忧国忧民的脸,“你怎么吃这么少。”

李述:……

完了完了他要开始背“汗滴禾下土”了。

李述皱起了脸,低声辩解,“斋饭不好吃。”

她一定要给千福寺换个厨子!

沈孝看她一脸为难,声低气弱的模样,就像是被父母逼着吃饭的小孩儿。怎么他有那么严肃苛刻么。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挑食。淮扬菜也不好吃,斋饭也不好吃。那到底什么好吃。”

她隔三差五就去一次仙客来,沈孝还当她是个饕餮,原来这么挑食。

李述皱眉,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不爱吃淮扬菜。旋即就想到上回为了拉拢沈孝,在金玉阁点了满桌子淮扬菜。

没想到他还挺细心的。

沈孝看了李述片刻,忽然心念一动,问,“你喜欢吃鱼么?”

李述被他这个没头没尾的话给问愣了,想了想回道,“还……还行吧。鲫鱼汤还挺好喝的。”

于是沈大人就沉稳地点了点头。

嗯,跟他家猫还挺像的。

幸好他会钓鱼。

下午时,整个寺庙都是僧人嗡嗡的一片讲经声,李述和沈孝漫漫在寺里散步,半山腰有一处凉亭,二人走了进去。

自入了秋后,雨也慢慢小了,山风吹起满山枫叶,深深浅浅一片红。

李述叹了一声,“上回来千福寺,满山的叶子还是绿的。”

那次她坠崖,与崔进之决裂。数月过去,人心如何变,在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唯有山中草木显露出岁月变迁的痕迹。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这漫山枫叶也算是这附近难得的景色,更兼今日雨渐停,因此周围不少村间老头老妪都过来上香赏景。

站在凉亭上,李述俯视着三三两两相伴着爬山的村民。

身在高位,很难看到民间的情况。朝中一句政令,一场党争,可民间要付出的代价却非常大。之前关中大旱,太子和二皇子争,户部因此好几个月都筹措不到粮食,没法赈灾。不知道这些爬山的乡民,在那段日子又是怎么熬过去的。

她在那件事里也没少推波助澜。

李述忽然道,“沈孝,洛府决堤那件事……”

她踟蹰了片刻,还是低头认错,“……你做得对。”

如果真的任由黄河泛滥,七弟靠这件事上位的话,那么七弟跟太子并没有区别。

午后雨渐停了,日光将山间水雾蒸腾起来,半山腰就弥漫出一层雾气。

权力会让人迷失,到最后连自己在追求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一路往上走,其实最初也不过是因为在冷宫里太寂寞了,没有人关心一个冷宫里的公主,所以她想往上走,爬到够高的地方,让所有人都不敢忽视她。

可到最后都要忘了,自己最初是为了什么。

听见李述的话,沈孝忽然轻笑了笑。

他转过脸,一双眼映着薄雾层后的日光,很黑沉,但是也很专注,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好像是,不论她在浓雾中迷失到哪里去,他都能一眼看见她,然后伸出手来,将她带出去。

崔进之伸手将她拉出了尘埃,但在多年之后却和她一起沉在了浓雾里。就在她即将沉沦下去的时候,却有一个人以身为刃,破开浓雾伸出手来,将她带了出去。

他说,你跟别人不一样。

其实并不是她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他相信她,他牵着她,所以她才能变得不一样。

有一种情感在心里萌生,拨云见雾,从内心最柔弱的地方生长起来。

陌生而熟悉的情绪,令李述有些怕,但也有些盼望。

李述忽然就别开眼去,不敢再去看沈孝。她紧了紧嗓子,用政事来掩盖自己的紧张。

“二哥看上了太子留下的势力,是不是?”

黄河横跨中原大地,一路上流经京畿道,河东道,河南道等多个地区,黄河出事,无论派哪个朝中大臣去,都没有权力协理不同区域之间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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