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静无人声,只听到木头遇火的噼啪爆裂声,洳是手中握着柄吊穗的檀扇,拇指缓缓抚过檀木上精雕细琢的花纹,低头思忖着什么,一旁的将离正在闭目假寐休息。    忽而听得外面传来飘忽的歌声,时而高昂时而低缓,抑扬顿挫的分外难听。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吓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巍巍歌声和着晚风,飘入众人耳中。    洳是闻听后脸色微变,这词曲赫然就是招鬼魅引孤魂的“招魂曲”。    将离想要起身出去探看一下,手腕却被旁边的洳是压住,示意她不要动。    而另一边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其中两人得了命令后起身出门,前去探看情况。    “这曲子有古怪,可能今晚会有异变。”洳是低声叮嘱将离,“届时随机而动。”    将离目光肃然,慎重的点了点头。    不消一会儿,那前去探看的两个人就回来了,原本好好的神色,如今瞧着是青白交纵,如大白天活见鬼似的,这些人来历不寻常都有功夫在身,一般事情根本唬不住他们,如此看来,外面的引歌人怕是很不寻常了。    坐在火旁看书的男子听了属下回报后,不紧不慢的放下书册,掸衣起身,似乎想要出去看看。他的属下中有人挡在他的面前低声规劝,他很认真的听着,待他说完话后依旧一意孤行的格开他的阻挡走向门外,走出门前又对旁边的人吩咐了两句。    将离冷眼瞧着那边有两个男子朝她们方向走来,她慢慢挪了身子靠近洳是,戒备的看着来人。    那两人倒是极为客气的上来抱拳作礼,很认真的说道:“这儿有些不太.安全,两位小姐暂时请不要出去。”说罢后,便转身跟着出了门,偌大的厅堂里就剩下二人和一堆生着的火,外面吟唱的歌声倒是越来越近。    洳是和将离本来不怎么想蹚这浑水的,但在听到院外响起一声马儿的嘶鸣后,改变了注意。    “可千万别把我们的马儿折腾跑了!”将离哎呦一声,从地上跳起来三两步的冲了出去,从这儿去麓山她们可都得靠这两匹马,不然又要徒步许久了。    洳是撑臂起身,跟上将离。    跨出门槛,晚风迎面拂来,北方六月已经算是入夏了,可这风却异常寒肌裂肤的冷,连呆惯北方的将离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门口那些人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反而是她们两人立在晕黄的月色下。    黑夜中,那尖哑变调的歌声在山坳内回声不断,渐渐的,有个佝偻的身子从山道弯口处转了出来。    “是那个老婆子。”将离靠近洳是低声说道,练武之人目力都极佳,这距离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    那老婆子身后挑着一根竹棒,确切的说是一根棒子上扬着一面幡旗,旗帜通体墨黑,在四周边角则用红线绘有类似蝌蚪一样的文字,密密麻麻书写成一圈。幡旗正面上写有一个大字“魂”,红色艳炽如用血涂就,错觉中那未及染干的魂字似有丝丝缕缕的血线从字上流淌下来。待那老婆子走近了些,已有人倒抽冷气。原本以为是那个老婆子背着根幡旗,但后来才发现,那根幡旗距离那个老婆子足有一步远的距离,就这么直直的挑着,好像空中有双看不见的手正在提拉着它一样。众人不禁后脖子一直发凉,眼前的情况实在是太过诡异反常。    “是招魂幡。”洳是目光微眯,淡淡扫了眼暗影中蛰伏的人,声音冷峻,“恐怕今夜有大.麻烦。”    那老婆子慢慢走近,拴在院内的马儿开始焦躁的喷着响鼻,嘴巴一张一合的喘着粗气,前蹄不规律的刨地。    原本阴缓的歌声忽然拔高,声音裂如嘶吼,词曲念唱如飞,快的让人听不真切。又在须臾间,歌声倏止,原本低嘶的马儿也停下动静,风也全无,整个山坳内一片死寂,一股阴晦腐朽的气息萦绕在周围。    那个老婆子静静站在夜色里,双手伸张,作出拥月的姿势,背后招魂幡无风而展,这一等就是半柱香的功夫。    众人屏息静待,等着这一出僵局如何打破,或也是等着再看还能有什么出其不意的事情发生。    山坳弯道口又有人影闪现,却非常人走路姿势,而是弹跳飞跃,粗略瞧着这一跃的距离可达数尺。待更近些时,众人才看清那些东西,形容枯槁,面色死灰缟白,肌肤上纹色龟裂,凝固的血液形成暗色回路,早已不是活人的相貌。    那些僵人飞跳着向众人袭来,粗粗看去不下十数个。那些护卫纷纷拔剑,当先就有四人提剑越出杀入僵人阵中,饶是他们功夫深厚,杀敌经验丰富,但也是头次对杀这种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僵人,那一剑刺去不过扯破他们的衣衫削去身上一层皮肤,露出深红近褐的里肉,鲜血早已凝涸,流不出一滴来。    僵人力大无敌,也不知疼痛,那几个人却已经渐渐有些不支,又不妨从那些僵人口中吐出黑气,被喷了个正着,顿时体内真气涣散,脚下踉跄不稳,掩不住几口黑血喷溅吐出。    眼见同伴中招,又有几人掠剑上阵,可无论是削头还是刖足都撼不动那些僵人半分,来袭的僵人未折一只,他们这边倒是被连挫了好几人。    洳是瞧了半会儿终于看出了些端倪,以前她在夜珩藏书的沧海楼里看过几本《异志录》,都是些武林禁.书,里面就有种很阴损的法子用活人练就尸僵,大致上就是以苗蛊尸虫配合一类禁术,使之能运用自如的操纵尸僵,这种法子太损阴德,在乱世时候经常能看到,虽然如今四国分治,但也算得太平,没想到居然还能碰到这玩意儿。    “刺他们中腹阴交穴。”洳是扬声,这话明明白白是说给那些人听的。    他们反应极快,长剑空翻一个下刺就捅入了僵人的阴交穴,原本坚如硬石的身体像豆腐般的一剑刺入,随着伤口的剖开,有虫子从里掉落地上,立时没了声息。    十多只僵人很快被消灭了大半,余下的僵人似乎得到了指示,转而扑向厅门前的洳是和将离,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猝不及防,将离侧步护在洳是身前,单手在腰上一抹,抽出一把细长的软剑,长剑一抖直接刺入当面扑来的僵人身体,反手抽出又是一剑刺向旁边,动作干净利落,拔剑挑刺一气呵成,眼见着另一只飞僵扑向洳是,将离想要抽剑回护,谁料面前那只僵人居然双手擒握住她的软剑,他的力气极大,让将离一时无法将剑抽出,她心下焦灼,娇美的脸孔上带着寒烈杀气。    洳是瞧着骤然而至的僵人倒是没太大在意,手中檀扇被拇指微微推开,手腕侧翻随时可以带出一个起势,可面前的僵人一双手指在她的面前三分处停住再也近不了一寸,洳是看到僵人的脖子上被缠了一根玉色软鞭,随着鞭身望去,看到他持鞭在手,俊美容颜冷似冰雕,眼中阴霾密布。    将离趁势一脚踹开面前僵人,回身就是一刺,洳是眼前的僵人缓缓倒地,脖子上的软鞭被收回,落入他的掌中。    十多只僵人被收拾的一干二净,那撑着招魂幡的老婆子又开始引吭高唱招魂曲,牵动背后的招魂幡,只是此次歌还未唱完,另有一道女子声音压了过来。    “你个老妖婆子果然还在这里!”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一道黑影自院后的悬崖峭壁上飞身而下,身形轻盈如蝶,仅这份轻功连洳是看的都不由咋舌。    那黑影轻松跃到院中,这时才看清那个黑影是个身着黑襟长袍腰束深带的女子,体态修长,五官眉眼极其艳丽,彷佛因她而在,这黑夜昏月的中庭都亮了几分,而那绝色容颜让洳是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老婆子桀桀怪笑了两声,从两旁峭壁上又飞跃下不少僵人,妙美的女子冷笑一声,“就你这点道行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话落,她人已经轻灵的飘出,仅她一人就对峙面前十多个僵人,不见紧张反而她挥拳出掌都十分从容。    她一拳一掌的拍在这些僵人的胸口额头上停,那些僵人身体一软,好似浑身散了架一样倒地不动。这女子出拳招数都很普通,看不出是什么路数的,众人里只有洳是一个人瞧真切了,那女子手掌心晕着一抹淡淡雾状的烟尘,沁蓝色浅清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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