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

祝星萤第一次遇见姜眠时，是被惊艳到了的。　　　　盛夏璨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穿透繁密的树叶在暗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洒下一地的斑斑驳驳。　　　　树上攀附着的蝉嘈杂的鸣叫着，声音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意乱。　　　　德育高中是重点私立高校，环境优美，书香气息浓厚，拥有优良的教育文化资源，升学率常年蝉联全国各大重高的前三，高质量教学水平蜚声海内外。　　　　到底是私立高中，大面积网罗各大中学人才的同时，这里也从不缺愿意砸钱买张座位睡觉的纨绔子弟，两极分化极其严重。　　　　祝星萤初中时在跳舞上花费了大把时间，捱到最后一年才开始恶补，所幸在中考时超常发挥，这才堪堪过了德育高中的招生分数线。　　　　开学后就是军训，高一新生被随机分为九个连队，全部身着蓝白相间的迷彩服，有的连队走正步，有的站军姿。　　　　新生顶着初夏旬灼目的灿阳，同色的帽子也被晒得发烫。　　　　站了约莫半小时的军姿，教官终于网开一面，吹了吹口哨示意她们原地休息。　　　　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祝星萤没急着坐下，站在原地活动了胳膊，再拿起放在一旁石阶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口。　　　　她一捧漆黑的头发扎成高马尾，露出美好纤细的脖颈。　　　　和她关系比较好的盛笑掏出纸巾擦掉汗水，从宽大的迷彩服外套口袋里掏出小瓷瓶，开始补搽防晒霜。　　　　她一边擦还一边抱怨着，“这鬼天气一天用一盒都不够，星萤你要不要来点？”　　　　祝星萤回拧上塑料瓶盖，依言摇了摇头，开口是一把干净抓耳的声线，“我闻不来这味儿，太浓烈了。”　　　　盛笑正在脸颊上补搽，闻言动作微顿，嗅了嗅空气中弥漫开甜糯的桃子香，不赞同地撇了下嘴，“喂，这么软萌的水蜜桃味。”　　　　祝星萤剥了颗硬糖塞嘴里，不置可否。　　　　校方为了方便管理，将男女生分开军训。　　　　男生们松松垮垮套着不合身的迷彩服，在暗红色塑胶跑道上站军姿，站的久了，有些男生的腿已经开始抖了。　　　　盛笑漫不经心地往那边瞥上一眼，回头朝她碎碎念。　　　　“我暗中观察了几天，我们年级的帅哥稀少，个个晒得跟个土豆子似的，倒是上次我在小卖部碰见那个颜超正的小哥哥，简直是极品啊，真是帅的我合都合不拢腿。”　　　　祝星萤听她讲过无数次那个小卖部的小哥哥，且不论那个奇怪的形容词，一见她这架势又要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及时出声打断她。　　　　“快点擦，要集合了。”　　　　“嗷！”　　　　学校规定的军训时间为一周，这周强制实行封闭式管理，每天大量的体能训练，新生们无不掰着手指过日子，终于浑浑噩噩地熬过了四天。　　　　军训的第五天，祝星萤见到了盛笑口中那个号称帅不拢腿的小哥哥。　　　　那天阳光依旧，她所在的连队正练习走姿，犹如四四方方的小方块，在半个操场上来来回回地移动。　　　　夏天的阳光自带温度，整个人彻底暴晒在阳光底下，不一会额头渗出的汗水就顺着脸颊往下流。　　　　不少女生的身形已经开始微微摇晃。　　　　祝星萤虽然常年跳舞，基本功扎实，但是在这暴晒下也有些吃不消了。　　　　就在这时，身旁的盛笑没有任何预兆地倒下了。　　　　祝星萤慌忙地伸出手去接她，前面的教官听见动静，大步流星地朝她们走来，蹲下身掐了掐她的人中，力劲使的不小，手拿开时甚至留下了浅浅的掐印。　　　　盛笑不着痕迹地拂开他的手，顺着动作捂住脑袋直喊头晕。　　　　军训时发生这类突发事件很正常，教官顺手指了指站在旁边的祝星萤，“那个女生你过来，扶她去医务室看看，多半是中暑了，等恢复过来后马上归队。”　　　　祝星萤乖乖的颔了下首，“好。”说完扶起盛笑往医务室方向走去。　　　　一离开教官的视线，原本死气沉沉的盛笑头也不晕了脚也不软了，蹦蹦跳跳地拉着祝星萤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敛着眉揉了揉被掐红的人中穴，语气里颇有些幽怨，“这教官吃什么长大的，手劲也太大了，害得我差点出戏。”　　　　祝星萤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顶，“换来半天休息时间，值了。”　　　　就这样，两人成功躲过半天军训。　　　　简装的小卖部里设施完善、食品多样，全天免费开放空调。　　　　推开那道玻璃门的瞬间，一阵清冷的风扑面而来，立刻驱散了盛夏的燥热与烦闷。　　　　抬腿迈进小卖部，祝星萤从冰柜里拿了两只蛋筒冰淇淋，又从货架上取了一包薯片准备垫垫肚子。　　　　站在柜台，掏了掏口袋准备付钱，身旁的盛笑突然拽紧她的衣角，贴在她耳边的声音更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卧槽！是那个颜超正的小哥哥！星萤你快看！”　　　　至于吗。搞得跟粉丝见面会似的。　　　　祝星萤目光悠悠一转，无奈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小卖部角落里那面刷得雪白的墙，在右上角开了个小窗户，碎金似的天光穿透玻璃直射而下。　　　　男生坐着把简陋的木质靠椅，坐姿很随意，没故意端架子，肥大的裤角向上挽了几寸，紧紧扎进黑色马丁靴里。　　　　祝星萤注意到，他系鞋带的方式很特别，有种蓄势待发的感觉。　　　　他就那样坐在光晕里，穿着那件深蓝揉杂着素白的迷彩服，外套的拉链没拉，微敞着锁骨和纤长白皙的颈。　　　　这位小哥哥气场十足，是天生的衣架子，连这套奇丑无比的迷彩服都能轻松驾驭。　　　　祝星萤的视线一寸寸往上移，最后停在他的脸上，在凝眸看清后，她的脑中只剩下两个字。　　　　美人。　　　　高鼻梁，桃花眼，有极漂亮的唇峰。　　　　她不确定他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天光乍现，洪流激荡。　　祝星萤第一次尝到惊艳的味道。　　　　“哎同学，发什么呆呢，这里一共十二块钱。”　　　　小卖部阿姨又尖又细的声音突然响起，穿透耳膜，打断她脑中所有的旖旎遐想。　　　　她猛地回过神，忙掏口袋付钱，等着阿姨找零的片刻，偷偷地朝那边瞥上一眼。　　　　那位小哥哥似乎被这边的聒噪扰了清静，正好微掀眼帘看过来，视线轻描淡写地掠过她们，眼神如同空调散发的冷气。　　　　直到出了小卖部，盛笑才暴露花痴本性，激动地摇晃着她的手臂，“夭寿啦，那个小哥哥也太好看了吧，我好想知道他的名字，万一是我们班的呢！”　　　　祝星萤用纤细的手指撕开包装，咬了口草莓味的顶花，声音闷闷地，很认真地点了下头，“确实好看。”　　　　“是吧是吧，我没骗你吧。”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顾澜沉又给拎来了一大包零食，盛笑老远就看见他，尖叫了一声后扑上前，接过麦当劳纸袋。　　　　顾澜沉是盛笑的表哥，也就读于德育高中的高二部。　　　　这会儿高二的学生还没开学，盛笑又吃不惯学校的饭菜，所以他时不时给她们带些零食进来，祝星萤也跟着大饱口福。　　　　盛笑咬了口汉堡咀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话时声音闷闷地，“哎哥，你知道我们年级有个超级帅的小哥哥吗？”　　　　顾澜沉不答反问，“又看上哪个男生了？你们年级的我怎么知道？”　　　　盛笑鼓了鼓腮帮子，软着声朝他撒娇，“你就帮我打听一下嘛，万一有认识的呢。我给你描述下啊，那个小哥哥真是帅的合不拢腿，他的左手还戴了一块平安扣手链，对了对了，我前一次好像听见有人叫他眠哥……”　　　　顾澜沉本来漫不经心地捏着炸薯条蘸番茄酱，闻言动作一顿，听到后面时他清秀好看的眉已经微微蹙起，出声打断她，“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他是我们年级的。”　　　　祝星萤正在吃水晶灌汤包，软嫩剔透的面皮上轻轻咬开小口，吸允出里面的鲜汤，等完全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开口，“高二的怎么来参加军训了？”　　　　顾澜沉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句，“下凡体验生活。”　　　　后来祝星萤才知道，姜眠哪里是下凡体验生活，明明就是被捉来磨练性子。　　　　直到吃完午饭，顾澜沉准备走时，盛笑才想起来要问那个小哥哥的芳名。　　　　他回她两个字：“姜眠。”　　　　那时的祝星萤还不知道，这个名字竟成了她一生无法消除的业障。　　　　军训的最后一个晚上，星光遍布，粒粒动人，夏风夹杂着热浪。　　　　总教官大发慈悲地放了他们一晚的假，按照惯例来讲，每个连队要先吼一嗓子才能原地坐下休息。　　　　前面的连队都是老套没新意的口号，不一会就轮到隔壁七连，他们的口号喊得震天响。　　　　“天王盖地虎，七连最威武。”　　　　祝星萤嘴角抽了抽，陡然听见斜后方响起一声轻笑，显然想吐槽的不止她一个。　　　　那个人拥有极其抓耳的声线，如清泉漱石琳琅相撞，“天王盖地虎，茄子炖老鼠。”　　　　那道声音控制在不大不小的范围，挨得近点的同学听得一清二楚，其中有的没忍住闷笑出声。　　　　祝星萤下意识歪头看向声音来源处，在凝眸看清之后，她的眼眸倏亮。　　　　说话的人……是那个帅不拢腿的小哥哥。　　　　大概是因为天气太热，姜眠迷彩外套的衣袖往上挽了几寸，到小臂处露出雪白的肤色，左手手腕骨覆着平安扣手链。　　　　最前面的教官眼尖注意到打望的她，蹙了下眉后拉长嗓门吼道，“倒数第二排那个女生，你东张西望等着挨子弹呢，还是因为九连有帅哥吗？”　　　　话音未落，前排的女生大多数都好奇地回头看来，似乎想知道是谁这么倒霉。　　　　祝星萤的脸皮本来不薄的，但是当着那个小哥哥的面挨批，她有些难堪地轻咬下唇，嫩粉色从净白的脸颊一路蔓延至耳根子。　　　　她腹诽道：确实有，咋地。　　　　对姜眠的第一印象，大概就是这个男孩子有一张初恋脸，第一眼就让人想亲亲抱抱睡觉觉的那种。　　　　后来祝星萤才知道，这第一印象有多不靠谱，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魔王。　　　　其他美人要肾，他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