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就正色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都是臣在陛下身边久了的缘故,这才略懂了一些道理啊。我方继藩这个人,和别人不同,我这人比较耿直,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那溜须拍马之人,而陛下最令臣佩服之处,就是明察秋毫,似臣这样的人,放在哪一朝哪一代,以臣的性情,只怕都难受重用,唯有陛下,不疑臣下,实在令臣感激涕零,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陛下此等伯乐,就更加是古今中外,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朱厚照只一笑。
他背着手,行了数步,突然淡淡道:“老方,在朕看来,不出一百年,这黄金洲,便为你们方家占尽了。”
“什么?”
其实方继藩自来了黄金洲,便总是一副不安的样子,现在听到朱厚照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诧异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冷着脸道:“你可别以为朕是傻子,朕看的出来,方家从你爹开始,再到你,到你的儿子天赐,这是一门的豪杰,谁都不是省油的灯,有此三代,再加上这数十万方家族人在此繁衍生息,这里虽是蛮荒之地,可也有着天下最大的粮仓,有着无数的矿脉,南北万里,此地……朕看着,像龙兴之地,或许……百年之后,方家便可独霸黄金洲,再过三百年,历经了十数代之后,便有人口万万之数,带甲百万之众,且此地,四处都临海,势必商贸繁盛,四境之内,都无外患,此地民风彪悍,若是全力造舰,进,则可图天下,退则足以保身,老方啊老方,说不定你的孙儿之中,将来会有人成为天子,哪怕是让那龙泉观的那个狗东西来,他来了这黄金洲,也定要说一句,此地有天子气。”
方继藩听着,心里已是翻江倒海。
此时,方继藩才意识到,朱厚照这家伙平日虽是神经兮兮的,可实际上,他的眼光,却是十分独到的。
眼光这东西,绝非是一群腐儒教授出来的所谓贤才能拥有。而朱厚照,本身在军事上就有特殊的才能,自是晓得何为地利,何为天时……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表一下忠心呢?
但方继藩居然沉默不作声了。
因为方继藩很清楚,自己如何辩解,把话说得再漂亮,也无法动摇朱厚照所认定的事实。
朱厚照看着方继藩,接着道:“这样得天独厚的宝地,父皇将此地封给了你们方家,当初……虽也分封了诸多的宗室,想来父皇一定在想,将此地当作皇亲们的栖息之地,既可解除朝廷的负担,也可令皇族们开拓进取。可没想到那些皇族们……”
他摇了摇头,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随即又一副鄙视的模样:“朕的那些叔伯和堂兄弟们,统统都是酒囊饭袋啊!这才几年哪,分封给他们的封地,便败落至此,一个个只知道在此养尊处优,若是他们有你们方家半分的气魄,也不至如此。想来……这就是运数吧。”
说罢,朱厚照又一声长叹。
方继藩便叹息道:“陛下……臣……”
只是下一刻,朱厚照整个人突然变得格外的严肃。
这不只方继藩心里有些忐忑起来,便连刘瑾也不禁感到胆怯,他看看皇上,又看看自己的干爷,像是生恐两个人此时突然有谁发难,可问题在于,接下来……自己帮谁来着?
沉默了很久……朱厚照突然微微一笑:“老方,此时你的心里,一定开始不安了,你看,朕现在就在你的封国之中,所带的护卫,不过寥寥数十人,此时你若是要发难,谁也奈何不得你。”
迎着朱厚照那双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眸,方继藩想也不想的就摇摇头,叹息道:“我方继藩来这世界,只有一个可以称得上知心的朋友,若是陛下想要逼我造反,我方继藩是绝不肯的,我也是读过书的人,史书之中,见多了尔虞我诈,也见多了兄弟和父子相残,争权夺利的道理,我都懂,我方继藩自认不算什么愚忠之人,可让我方继藩做此等小人行径,那我宁愿束手就擒,他日若是陛下要除我,我方继藩也绝无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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