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卧云冷着一张脸还要再说什么,华若芳在一旁先他一步,叹口气,大着胆子揉了揉虞灵的脑袋,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与她平视。  华若芳轻声说道:“方便的话,能同我们说一下金吾卫现在的情况吗?”    虞灵刚想翻个白眼,用实际行动表明“你是哪根葱”的不屑,华若芳继续道:“今儿扮作皇帝的是我家小师妹,她精通易容术。想到你这里看,也的确是小师妹在皇帝寝宫里翻出了一块金吾卫的令牌和一些文书,觉察你这边不对劲。王裕阳是午时出城,现下快到北岭,你让你的人去制止,也不是来不及的。”  “来不及了。”虞灵面无表情。    她说道:“只有阿英一人留在我身边。这四年,金吾卫死死伤伤,剩的五六人,大部分护送三哥去佳盛了。除了阿英,我身边就只有几个嬷嬷,你觉得我放心让阿英过去?”她又不傻,这三人还不知是敌是友是何目的,她好端端要送羊入虎口?  虞灵说这话时,后殿里一直伸头探脑的老嬷嬷朝这边望了下,犹豫片刻,走出来,在那黑衣人身后说了句什么。  黑衣人眉间一皱,手上没制住力道,长刀下青石缝隙如毒蛇吐信般疯狂蔓延。    “金吾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亡?”华若芳愣了下。  虞灵一副“你是白痴吗的表情”看着她:“父皇当时只来得及将金吾卫送到我身边,其余大内高手和宫中禁卫军,都在虞宸手下。四年之内,我们才差不多把这些人根除,金吾卫伤亡也不小。”虞宸当然怀疑过她,甚至知晓金吾卫在谁手里,只不过一直未被查到罢了。  看小姑娘这表情,很有点怀疑方才六面锁被眼前这人还原是她的错觉,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一直杵在后头安分当门神的黑衣人上前一步,喊道:“殿下。”然后又在虞灵耳边低语了几句。  不同于方才黑衣人勉强控住神色,年纪尚小的虞灵脸色大变——几乎可以用惊慌失措来形容了。  “什么?!”她尖叫道,“不可能!”    华若芳看向白卧云,两人心中都疑惑重重。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白卧云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虞灵转过身,看向两人,问道:“你是说王裕阳今日午时出城门的对吧?那北岭的军队明日应当可以抵达京城吧。到时候带上我可行?”  “改主意了?”白卧云讽刺道,也不管人家是个小姑娘。  虞灵倒是坦荡荡:“是,乱就乱。”    华若芳心道:到底还是个十三四岁的的小丫头,心眼多,但都是小孩子把戏,遇大事也容易破罐破摔。  黑衣人上前一步,道:“殿下,您先去歇着吧,让嬷嬷给您弄点吃食。我和这两位谈一下。”  虞灵点头,一副有些疲倦的样子,跟着那个缩头缩脑的嬷嬷往后殿去了,脚步都没有以往那么欢脱蹦跳。    白卧云对这个黑衣人感官并不好,不动声色地将华若芳护在身后。  黑衣人难得服软地收起长刀,长刀入鞘,插回背上剑鞘中,有种微妙的示弱感,像是将金吾卫最后一点骄傲妥帖收藏好。  他淡淡地解释道:“是这样的……”    ……  泰和殿。    秦长歌左等右等,都没等来兴师问罪的虞宸。百无聊赖下直接对守在门前的侍卫指手划脚起来,在侍卫架起长|枪阻拦她时,捏一下人家的胳膊,评到:“手上力道不足,回去多练练手脚功夫,一个个御前侍卫,都没点底子的么?”  侍卫:“……”    “你当真心大。”虞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一袭太子长袍还未来的及换,整个人神色冷凝不少。  他身后也没跟着别的护卫,只身一人过来。    “你心更大。”秦长歌凉凉地说道,走到太师椅上坐下,随手倒杯凉茶,随意地向前推一下,“敢一个人来,不怕我挟持你?请。”  虞宸倒没几分在意,一撩袍角,说道:“若真的不耍花招,单打独斗,我能和华若芳打成平手。估计也能在你手上过上几招吧。”  他坐在一旁,端起凉茶,将杯盏放在手上把玩。    “我是真的挺喜欢她的。简单纯粹,最重要的是,很自由。”虞宸突然开口说道,“像我这种出生于深宫之中的人,最向往的就是虚无缥缈的自由了。”  他长了张娃娃脸,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配上玉冠也难成帝王。    秦长歌:“……”就算你再喜欢师姐,也要问问师兄的青霜剑答不答应。  “饭菜里不下毒|药下迷药干什么?”秦长歌突然问道,突兀地转移话题,“表面上看来,你的确想让我们死,甚至斩草除根,但实际上师兄师姐两人在东燕,这么久全须全尾,你也没想过动他们俩吧?”  “当然没有。”虞宸讽刺地说道,“沧澜弟子谁敢动,活得不耐烦了?”真是怕了这两位,关起来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秦长歌笑道:“代他俩道下歉意,有一事想请教太子——你似乎并不想对我们下死手?”  否则,以他们的所作所为,虞宸是想他们死透的。  迷药?毒|药倒合情合理。    虞宸哑了半晌,怎么瞧都觉得稚嫩的脸色划过一丝懊恼,道:“傀儡术不是我下的。”  秦长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抬眸望向他。这么一张老皇帝的脸摆在他面前,虞宸也没见得多心虚。    他直视秦长歌,说道:“不过傀儡术最后一道材料,的确是我加上去的。”  “???”秦长歌心下微讶,最后一道材料加上去,没记错的话……人就死透了。    虞宸点头道:“嗯。偶尔也觉得,最后杀人的,算自己吧。毕竟加上最后一味药,傀儡术就大成了。我母妃出生外邦,说是宫婢,其实就是波斯舞姬,辗转进了宫,得了父皇宠幸。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是最特别的那个,你知道为何么?”  秦长歌很给面子地摇摇头。    “父皇每个月都会派人给我送来药,压住我的曈色。”虞宸一字一句地说道,“还嘱咐我,不要让任何一个人知晓。我母妃是自尽的,一个异邦人,荣宠过重会遭致祸端。”  秦长歌一抬眼皮,猛地问他:“那……长阳公主是怎么回事?”    “长阳?”虞宸微眯眸子,黑色的瞳孔里有碧波在翻滚,“她怎了?除了她母亲也是外邦人外,有其他特别之处吗?”  如果他猜测无错的话,长阳母女,当年甚至是父皇为了给他竖起来的挡箭牌。    秦长歌的心猛地纠了下,不好的预感袭来,如寒冬冰水浇头而下,透心凉。她手指不自觉敲击桌面,压下心头焦虑,勉强问道:“你父皇待她没甚特别处么?”  “没。”虞宸淡淡地道,老皇帝兴头来了,宠爱妃子也是有的。长阳生下来天生异瞳,真要待她特别的话,只会将这事压下来,而不是为此将她和母亲迁到长阳殿里去。    那……师兄他们——  秦长歌有些悚然,接着问道:“太子殿下,您从五年前到现在,先皇是否给您手上留了暗卫?”  “想要打探消息就直接问,无妨。”虞宸坦荡荡地道,“东燕金吾卫的确有几分虚名,但自我有记忆来,从未见过金吾卫,父皇也没和我说道过。根据这五年来晓得的消息,没猜测错的话,金吾卫在前几代的时候就已经并入了普通护卫里。”    秦长歌微眯双眸。    “不过,父皇倒是给我留了二十五位死士,说是要保我安全。现如今只剩了五个,其余的都被七七八八的刺客给搞死了。”虞宸不紧不慢地说道。    秦长歌眼神微冷,紧接着问道:“那再问一个问题——既然老皇帝不是你种的傀儡术,那你为什么要借着老皇帝的手除掉你所有的兄弟?”    虞宸愣了下,苦笑道:“我说我没有,你信吗?我也不知道,他们一个个出奇地,被设进各种局里,我也查过,都像是天灾,而非人祸。最后,不少苗头都指向小十四,我没敢继续查。也许优柔寡断,也许同病相怜,或者几分愧疚,我不太敢细查长阳那边的一切。”    秦长歌沉默良久,嘴里蹦出几个字,一字一句道:“最后一个问题,三皇子名甚?”  没想到秦长歌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虞宸顿住,道:“虞金麟。”    “咔擦”,秦长歌握住的太师椅扶手应声而断。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如果,虞灵活下来的原因,不是虞宸心软,不是她自身七窍玲珑,甚至不是金吾卫,而是第四种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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