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

公社小学的校长平时很少在学校，这次说好的时间是上午八点。　　　　六点半的时候沈家人就围在桌子旁吃早饭了，谭大梅今儿个请假没去码头，看着沈奚怎么都觉得那里不对，站起来转身进了屋子，拿出一件平时藏起来不舍得让他“糟蹋”的崭新白棉布衬衫，兴冲冲地让沈奚直接在院子里换上。　　　　“试试！这还是好几年前你爷爷不舍得自己做衣服省下来的布，奶给你做了件衬衫，款式还很新的，不知道好不好看。”　　　　沈奚也不扭捏，在全家人众目睽睽之下剥了上衣，露出少年薄削的上身，然后换上新衣服。　　　　现在虽然穷，但家家户户穿的都是全棉的衣服，不带一点虚假，摸上去很柔软。　　　　“可不得穿得像样一点，哟！瞧瞧！”谭大梅惊喜地朝沈全山和儿子儿媳们招手，“这一打扮就不得了，我都快不认识了！”　　　　可不是吗？　　　　沈奚这个模样拿到后世那也是惹女孩儿们议论脸红的俊俏少年，尤其是那双黑眼睛，盯谁谁都不得心里暗赞一句这孩子长得真俊。然而之前沈奚太会捣蛋，而且整天弄得脏兮兮的一身泥，别人就是，所以这娃从没觉得自己帅过，还挺单纯的。　　　　沈成文看着自己儿子，心里满是感慨，同时还有一丝骄傲从心底涌现，一时整个人美滋滋的，压过了对沈奚考试的担忧。　　　　沈成武一方面想讨谭大梅欢心，另一方面确实觉得他这侄子长得是真不赖，哪怕知道沈奚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但作为叔叔还是打心眼里觉得面上有光，绕着沈奚转了一圈，嘴里“啧啧”作响：“要是谁再敢说李丰收家的小子是咱村第一帅小伙儿，我第一个不服！”　　　　沈奚朝他翻了个白眼，沈成武也没生气，依旧自得其乐地端着番薯汤转悠。　　　　谭大梅乐得不行，还把沈云叫过来：“云云，你哥帅不帅！”　　　　沈奚看着云云浅笑，以前的沈奚哪会露出这种表情呢，但沈家人都没有怀疑，只觉得是上次落水险些丢了命，得到教训了。　　　　沈云小脸红红的，小身子一闪躲到谭大梅身后，又探出小脑袋，清脆地喊：“哥哥帅！”　　　　童言无忌，这下连陈亚兰都笑了，整个院子充满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李丰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不由得笑问道：“这是在说啥呢？这么高兴？”　　　　谭大梅顿时想起了正事，忙拉着沈奚走到李丰收面前：“哪里高兴得起来，都担心着呢！”　　　　李丰收不赞同地说：“有啥好担心的？考得过那最好，考不过难道就没别的出路了？你们呐都别给淮生压力，让他正常发挥就好。”　　　　谭大梅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临到自个儿身上那就不是道理能讲明白的，只能笑道：“那倒是，我们都是白担心，又不能帮上什么忙，不想了不想了。”　　　　“这就对了。”李丰收朝沈奚招招手，“淮生，跟我走吧，先去校长那儿。”　　　　沈奚走过去，跟着李丰收就要出院子。　　　　谭大梅在后面一拍脑袋，“哎呀”一声：“等一下等一下！有东西忘了！”　　　　随后就见她走进屋子，又急匆匆跑出来，手里赫然是一副红袖套。　　　　“白衣服不耐脏，赶紧戴上，可别回来的时候变成旧衣服了！”谭大梅还是有点不放心，就要替沈奚戴袖套。　　　　沈奚看着大红的袖套满心无语，囫囵从谭大梅手里接过来塞到书包里，含糊地说：“我考试再戴。”　　　　谭大梅也没法子，只好再加一句：“那到时候一定要戴，知道不？”　　　　“知道知道。”　　　　沈奚跟着李丰收走了一刻钟，终于到了公社小学。　　　　眼前是一整排平顶的泥瓦房，数数一共二十来间的样子，前面空地上立着旗杆，五星红旗在上面迎风飘扬，走得近一点还能听到老师讲课的声音。　　　　“校长办公室在那儿。”李丰收指指西边最靠里的一间屋子。　　　　沈奚点点头，两人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口。　　　　校长董大兴不久前才到办公室，椅子都还没坐热，就看到李丰收带着沈奚来了，立即起身给李丰收到了一杯茶放茶几上，两人含笑互相寒暄。　　　　沈奚记忆里有董大兴的形象，跟眼前的人出入不大，大约五十出头的样子，胖胖的，眯缝眼，额头锃光瓦亮，笑起来显得人很和善，但明显得看对象是谁。　　　　至少沈奚能明显感觉到董大兴对他冷淡的态度。　　　　“……好好好，你先回去吧，让孩子在这里就行。”董大兴连连点头，把李丰收送出办公室。　　　　离开之前李丰收还回过头特意叮嘱沈奚：“不要紧张，校长不会为难你的，好好考。”　　　　沈奚朝李丰收笑了：“知道了，谢谢丰收叔。”　　　　李丰收是个好人，他都记在心里。　　　　等人走了，董大兴笑容立刻垮了下来，绕过他到办公桌后面坐下，然后拉开抽屉，突然抬眼问沈奚：“你要做哪套？”　　　　沈奚：“五年级的。”　　　　董大兴嘴角讥讽，拿出一套试卷“啪”地一声放到桌上，冷淡道：“就在这张桌子上考吧，给你两个钟头。我待会儿还有事，有老师来接替我监考，时间到了就收卷，记住了？”　　　　沈奚“哦”了一声，从书包里掏出铅笔橡皮等文具，看了看周围，又去茶几旁搬了把椅子，在董大兴对面坐下来。　　　　这套卷子是综合卷，每个科目都有，除了语文作文和常识让沈奚有点头痛，尤其是前者，用词用句要接近小学生的口吻，至于其他的几乎都是想也不想就能答出来的。　　　　按着顺序一题一题做下去，还得故意把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这比做题难多了，所以他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董大兴看他做得有模有样，眼睛在沈奚身上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作弊的可能，深深地怀疑他只是把题目抄了一遍，于是皱着眉把头凑过去一点，看他写了什么。　　　　沈奚往后避了避，嫌弃的样子让董大兴很来气，可又不能胡乱发火，只能憋着一股劲坐回去，看沈奚越来越不顺眼。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一道温柔的女声在沈奚身后响起来：“校长，我上完课了。”　　　　董大兴立刻变脸，笑眯眯地说：“文老师来了，看来我得把位子让给你了。”　　　　文娟微微一笑：“校长说笑了。”　　　　董大兴不太敢在文娟面前开太大的玩笑，见状也不多废话，从座椅上起来，手里提上公文包，一边往外走：“文老师坐吧，我先办事情去。”　　　　“嗯。”　　　　文娟走进来，手里还捧着教科书，在沈奚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