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带领锦衣卫为着剿灭断魂楼的事已经在外忙碌数日,近日才处理完断魂楼覆灭后的收尾工作,他带着所查到的信息,水都没喝上一口便风尘仆仆地进宫面圣去了。    在入宫的路上,他满脸肃杀,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立下大功后的踌躇满志、满面春风。    剿灭断魂楼后,他从前来投诚保命的断魂楼成员那里拿到了许多断魂楼的辛秘卷宗,其中包括一本断魂楼认命买卖的账簿,然后他查到了暗杀宜婕妤那桩买卖的雇主付了五千两银票作为定金,并记录着事成之后再付剩余五千两。    他顺着那五千两银票的线索追查,发现银票就是来自京城,是从京城最大票号——正昌源钱庄流出去的。    随后他马不停蹄赶回京城,来到正昌源查银票的来源,可查到的结果却是让他目眦欲裂——那银票走的竟是成国公府宴家的私账!  ……  宴清得小黄门通报后,疾步走入未央宫,他见到御案后正在批奏章的萧续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请安:“臣参见皇上!”    萧续笔下的动作未停,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问道:“断魂楼的事情都查清楚了?”    宴清吐出一口浊气,深深一闭眼,他退开半步,双腿一弯,往冰凉的地砖重重跪下,以头磕地:“请皇上恕罪!”    萧续见他这般大阵仗以为是没查到什么线索,他皱眉问道:“剿了断魂楼还查不到?”    “不是……臣已经查到了,臣查到……断魂楼接宜婕妤的那桩买卖所付的定金是从成国公府账上划出去的!”    笔尖蓦然停住,一滴黑色的墨汁滴在雪白的宣纸上,化开一圈黑色的墨晕,萧续面无表情,风雨欲来,“哦……成国公府雇的杀手,朕倒不知你们晏家竟和宜婕妤有如此深仇大恨?”    萧续沉思片刻后,将笔搁下,语气成冰:“朕记得,你们晏家和白家是有姻亲关系的,你那弟弟的夫人还是宜婕妤的亲姐姐”    宴清进宫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是啊,他们晏家与宜婕妤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除了一个白锦玥还会有谁?    虽然幕后之人在正昌源行事非常谨慎,但他用了点非常规手段还是查到了,是银票就是从成国公世子那房支出去的……    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发觉过白锦玥对自己的嫡妹心怀不轨,可他从来都没把那个女人放在眼里,不屑一顾,以为她只是会用一些手段玩后宅阴私,可没想到那女人也可以阴毒至斯……    宴清第一次这般后悔,如果他在之前几次白锦玥玩手段时能多留个心眼注意她的动静,之后的一切也许便不会发生!    宴清将查案的前后经过和他自己的猜测以及之前白锦玥和白锦琼联合下套的事对皇帝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萧续听罢冷冷一笑,他自己便是在后宫的倾轧中长大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后宅的女子表面上看着一个个都娇柔似水,但她们要是黑了心肝时,那份狠辣与官场沉浮的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锦珈那个蠢兮兮的女人,自幼长在深闺,要说她如果得罪了人,那除了后宅的那些子女人还真不做他想,那个女人整天都是笑眯眯的,好像从不知愁,若是她知道自己的亲姐姐会如恨她进而想要她的命,也是会伤心的吧……    宴清告退后,萧续一个人做了好久,奏折上写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最后烦躁地将折子一扔,摆驾含章殿。    含章殿里苦命的小绣娘长笙正在崔尚服不动如山的严格目光下奋力地穿针引线,她这几日在崔尚服严密的监视下,已经不再像最初那般焦头烂额、手忙脚乱了,但仍是会时不时扎一下手指。    萧续进来时,她正好缝完了一只袜子,正如捧至宝般捧着那只袜子举过头顶,双目含泪、仰天长叹一连串的“不容易啊不容易”,表情夸张搞怪。    见此情景,萧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最羡慕的便是这女人总是这般无忧无虑,活得简单快乐,只是……若她知道了自己血亲的姐妹竟想致自己于死地,不知还能有这样的笑容吗?    长笙听到轻笑声,回头一看是皇帝过来了,急忙将过于丰富的表情一收,正襟危坐,努力恢复成娴静知礼的宜婕妤状态。    萧续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细细地瞧,不知该怎么开口。    长笙被看得有些发毛,她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问道:“皇上……皇上可是有话和嫔妾讲?”    萧续斟酌半晌才开口道:“你在白家时,和你的庶姐白锦玥关系如何?”    长笙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她犹犹豫豫地答:“还行吧……”    这她哪能清楚呀……应该是还行吧,虽然曾听迎冬等人吐槽过这位美人大姐,但也从未听她们提起过白锦珈和这位庶姐有什么矛盾,想来关系就算不亲近也不会太僵。    见她这番无知天真的表情,萧续有点犹豫是否告诉她真相,定是会伤心的吧……他沉默一会儿开口道:“雇佣断魂楼杀手的主谋找到了……”    长笙一听,顿时来劲儿了,“找到了!那真是太好了……”    真说着她联系皇帝前后的话语仿佛想到了什么,她蓦地睁圆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失声道:“皇上您……您的意思是那雇佣杀手想杀嫔妾的人是嫔妾的大姐姐?”    那这么说,在北疆派人杀害白锦珈的也有可能是这个美人大姐了……    这可真是蛇蝎美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这人间有句“最毒妇人心”正适合她!    真是何必呢,明明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居然要痛下这样的杀手……    长笙自由在山间长大,陪着她一起的都是些直白单纯、不知世事的精怪们,大家有事说事,大不了痛痛快快打一架,等气过去了就又在一起嬉笑吵闹了,哪知道人类即便是关系最近的亲人都会有这般肮脏狠毒、遮遮掩掩的龃龉,人人都带着一张看不清内心的面具生活。    长笙有些心悸,又有些不可思议。    萧续见她这不可置信的表情误以为她是知道残忍的真相后无法接受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竟想害她的事实,他忽然间就有些心疼——    他自己便是在手足相残中一路拼杀过来的,对于所谓的手足亲情早已麻木。但这个女孩不一样,她在闺中被娇养长大,天真不知世事,可能在这场围场遇刺之前连杀鸡都不曾听说过,乍一听说自己的姐姐竟想要自己的命,定是承受不了这种打击吧……    他从未有过安慰人的经验,此时僵硬着手不甚熟练地轻轻拍了拍长笙的肩,语气有些不自然:“你……你莫要伤心。”    我没有伤心,只是太过惊讶而已。    “这样的姐妹不要也罢。”    当然不要了,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再说她也从未把那白锦玥当姐妹。  ……  萧续见她一直沉默不语,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好用他的惯性思维祭出最后的大绝招:“你不必太过担忧,她既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动朕的人,朕会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长笙偷偷瞧着男人阴恻恻的脸,忽然想替白锦玥默哀,“大杀器”有多凶悍她曾亲耳听他自己说过,他表示会让白锦玥生不如死,那也许白锦玥真会比死还难过。    既然皇帝说要替她报仇,这方面这个“大杀器”可比她有经验得多,倒省去她自己动手的麻烦,长笙自是乐意,如此也并为觉得男人那句酷炫狂拽的“敢动朕的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皇帝既然如此拂照她,那她自是也要投桃报李一番,于是她将小胸脯拍得梆梆响,表示为报皇上的恩情自己定会好好向崔尚服请教,将皇上的全套衣裳做得得体舒适,包君满意,就是十指连心被针扎到心碎也甘之如饴!    男人的虚荣心此刻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萧续干劲儿十足地出了含章殿,打算好好表现一番。    他先是招来暗卫,让暗卫追赶上才离去的宴清,将自己的口谕带给宴清。    然后便晃晃悠悠地去了丽太妃的的承舒殿,小坐片刻。    等到萧续前脚刚离开承舒殿,后脚丽太妃便十万火急地让宫里的太监前去崇宁候府将白老夫人和荣氏招进了宫……    旁人不知丽太妃和白老夫人以及荣氏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几个时辰以后白老夫人和荣氏离开时脸色都十分难看,尤其是白老夫人,佝偻着身体,脸上疲惫的暮色更重了……    而宴清从未央宫出来后,便急匆匆回成国公府而去。    萧续派来传话的人是在宫门口将他拦下的,传达了萧续的口谕。    宴清听完皇帝的传话后,表示自己明白了,转身便朝成国公府行去。    宴清回到成国公府后,直奔成国公的书房,父子俩关起门来在书房里谈了好久,一直到天黑……    这一夜,崇宁候府有人彻夜未眠……    而成国公府同样也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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