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凉凉醒来后看了下闹钟,不出意外又是凌晨三点,寅时。    以前这个时候,她已经起床梳妆更衣完毕,朝廷要点卯,她们后宫的嫔妃也要准时准点地去向宁贵妃请安。    不过现在嘛……    许凉凉伸了个懒腰,毫无形象地在柔软的大床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门外客厅传来女人低低的抱怨声:“我等了你一整晚……公司出了点事?好吧……那你明天记得早点回来……”    许凉凉听了一会儿,等到外面没有声响了,才下了床。    打开门,客厅的灯却依然亮着。    沙发上坐着的女人见她出来,抬起苍白的脸,挤出了一丝笑容:“凉凉,你怎么醒了?是妈妈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渴了,起来想喝点水,妈妈,你为什么还不睡觉啊?在等爸爸回来吗?”    许凉凉目光清亮地看着现在名义上的母亲,身体携带的记忆以及半个月的接触让她充分了解到目前所处的家庭状况。    十年前,富N代父亲爱上了一般家庭出身的母亲,不顾家族的阻扰,毅然决然地抛弃了继承权,和母亲结婚并生养了她,不过随着十年的时光过去,当初的情深意浓貌似有了消散的迹象。    起码在她成为许凉凉的这半个月里,许成封就已经有好几次彻夜不归了。    黎颜替她倒了一杯水:“你爸爸公司忙,今晚不回来了,妈妈这就睡觉了。”    “哦。”许凉凉接过来喝了一口,没有再多问。    实话说,黎颜长得很漂亮,比她上辈子所在的后宫以美盛名的丽妃都不遑多让,否则也不会令许成封一见倾心,不惜一切娶到了手。    可惜男人要变心,就是天仙也拽不回来。    黎颜看着面前乖巧可爱的女儿,心中稍软,可下一秒又难过了起来。    她不是不知道丈夫许成封这两年与许家那边有了接触,只是那边始终不肯承认她们母女二人,还放话说成封如果想重新回去,就必须和她离婚。    她明白丈夫的为难,可她不愿意离婚,不想自己没了丈夫,女儿没了爸爸。    如果当初她没有难产,或者凉凉是个儿子就好了,起码不会让那边以她身体坏了生不出继承人的理由逼迫成封……    黎颜叹口气,将复杂的情绪收好:“妈妈这就去睡了,你也再去睡一会儿吧,白天还要上学。”    许凉凉点头说好,回了房间却拿出了课本。    从前她就喜欢读书,只是受规矩所限,能读的仅那几类书籍。焰国没有女学,寻常百姓舍不下银子让女儿读书,勋贵世家通常也只会请夫子入府教习一些诗词和简单的算术,为将来的出嫁添一分才名,掌中馈时好认账本。    上辈子她入宫努力讨了暴君的欢心坐到淑妃的位置后,曾委婉地向他提过官办女学的想法,却被他拿“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训条驳回了。    现在好了,她爱怎么读就怎么读,想读什么就读什么。    她不仅要读,将来还要考状元,上华国最好的学府,看谁再敢跳出来警告她。    许凉凉用了一个小时将家教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做完了,然后重点拿起了英文书来背。    她如今的身体才上三年级,但其实早就跟着家教老师学完了小学所有的课程,许凉凉继承这副身体记忆的同时,也继承了脑子里所有的知识。    最近,许凉凉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跟黎颜谈跳级的事情,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只有九岁的小女孩。    聚精会神地背完几页单词,天已经大亮了,保姆敲门叫她出来吃早饭。    许凉凉收拾了一下书本,又换下睡衣,洗漱完,这才坐上了餐桌。    黎颜睡得迟,现在还没有醒来,餐桌上就只许凉凉一个人。    三室两厅的商品房装修得很温馨,是许成封第一次靠自己赚钱买下的,哪怕他们一家早就能住上更大更好的别墅了,黎颜还是舍不得搬出去。    对此,许凉凉不发表任何意见。    不愁吃穿,又能上J市最好的私立小学,她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再者,别墅什么的,还能有她上辈子住的皇宫奢华宽敞吗?    住哪儿不是住。    许凉凉满足地将鸡蛋小口小口吞进腹中,不用时刻警惕有人下毒真是太舒心了。    至于出门吸几口废气雾霾怕什么,又不会死人。    细嚼慢咽地吃完早饭,司机早就熟门熟路地守在楼下等着送许凉凉去上学。    等到了学校,班上的同学都来得差不多了。    “娘娘!娘娘!”同桌姚姗高声叫她。    许凉凉半个月前第一次上学听到姚姗这么称呼她时还吃了一惊,下意识以为是哪个宫女和她一样重生了,后来才发现小孩子只是n和l分不清。    不过说起来也是她的名字读起来太相似,而且据她所知,华国的宫廷剧特别火爆,连小孩子都被渲染了,时不时自称一声“本宫、朕”。    许凉凉无语之余,又觉得好笑。    谁能想到华国的文明会开放到这种程度呢?女子可以随心所欲地穿戴、学习、赚钱,出入各种各样的场所,甚至还可以做官,不会被谴责不守妇道,牝鸡司晨,一生被困在小小的后宅里……    从起初的陌生、恐慌、猜测、适应到现在的安之若素,许凉凉已经彻底爱上了重活的滋味。    没有女诫压在身上,少了暗无天日的宫斗,束缚一下子被去除了,连空气都充满了自由自在的香甜。    “姗姗,早。”许凉凉对她露出个笑脸,照常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后桌的陆鸿鸣从许凉凉进教室门时就直勾勾地望着她,见她只和姚姗打招呼,冷哼了一声,捏了下手里的惨叫鸡。    “呜呜”惨叫声响起,许凉凉脚步不由一顿,回头,正好对上他得意的目光。    许凉凉弯了下嘴角,幼稚的小孩子。    第一节是语文课,一上课堂,语文老师就说:“同学们,我先抽查昨天学的两首古诗。”    教室里闹哄哄的声音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林宸,你来背一下《夜书所见》。”    “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    “很好,坐下,陆鸿鸣,你背《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被点到的陆鸿鸣慌张地将惨叫鸡塞进课桌内,人站起来却磕磕巴巴背不出一整首古诗。    语文老师目光里带着失望,说:“陆鸿鸣,你上周的小测验成绩倒数,不用功怎么能进步呢?你前桌的许凉凉同学可是全班第一,你要多多向她学习才行。”    陆鸿鸣涨红了一张脸,没有说话,许凉凉余光却收到了他瞪过来的眼神。    语文老师抬手让他坐下,又抽了其他人,然后才正式上起了课。    “下面跟我读一遍要学的新课文《风筝》——在苇塘里拔几根细苇,再找来几张纸……”    许凉凉虽然早就对这些滚瓜熟烂了,但还是认真地跟着诵读了起来。    正读着,头皮突然一阵刺痛,身后有人狠狠扯住了她早上扎好的马尾辫。    许凉凉立刻就猜到了是谁又在欺负这个身体,压低声音劝告说:“陆鸿鸣,你不要闹了,小心被老师看见又要说你了。”    她不提老师还好,一提老师,陆鸿鸣发泄似的,用力扯住了她的头发。    许凉凉吃痛的声音瞬间被教室里的读书声淹没,陆鸿鸣挑衅般甩了甩手,将她梳得整整齐齐的辫子一下子扯散了开来。    许凉凉见说了他不听,翻出文具袋里的尺子,趁老师不注意,猛地转过身,抽在了他的手上。    “啪”的一声脆响,终于惊动了讲台前正饱含感情领读的老师。    她人虽然瘦小,可这一下用了十分的力气,陆鸿鸣白白胖胖的几根手指立马以目光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怎么回事?”读书声停了下来,老师皱眉问道。    “老师,许凉凉拿尺子打我!”    在陆鸿鸣的印象里,许凉凉一直都是乖乖巧巧的,受他欺负都鲜少吭声,之前他做过比扯她头发更过分的事,她顶多拿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他,让他觉得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可没想到许凉凉今天胆子大了敢抽自己,陆鸿鸣顿时脾气就炸了,举着红肿的手指,哇哇叫道:“我受伤了!老师你要罚她站黑板!”    老师一看许凉凉的头发就知道肯定是陆鸿鸣挑的事,然而陆鸿鸣是陆家的小少爷,校长那里都被交代过要多关照,他更不能坐视不管。    “许凉凉同学……”    “老师,是我不对,就算陆鸿鸣同学扯我头发,我也不该生气打他手。”许凉凉抬起头,圆圆的大眼睛里微含着水光,白皙的小脸写满了歉意。    老师看得心都化了,本来就偏爱自己的好学生,这下子更舍不得再说一句,立刻帮助化解小矛盾:“既然你们都有错,那这次就算了。同学之间,要懂得相互友爱,陆鸿鸣同学,你是男生,更应该对女孩子礼貌些,以后不能再随便扯许凉凉同学的头发,知道了吗?”    陆鸿鸣不甘心,可年纪小,听老师这么说,只能暂时忍耐住了怒气,想着下课再收拾许凉凉。    可他没料到刚刚还一副小白兔样的许凉凉转眼就变了脸,借着梳理小辫子的动作,对他无声做口型:“再敢欺负我,下次就打烂你的手!”    稚嫩可爱的面庞冰冷到陌生,好像错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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