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威严华丽的未央宫此时是一片的沉寂,如今已是深夜,若是往常,未央宫也该是一片灯火辉煌,可此时整个未央宫却一片暗沉沉的,没有一丝亮光。未央宫内时而传出轻微的窸窣声,仿佛是盔甲交击发出的暗沉的悲鸣。    未央宫外,却是另一番景象。明明不过一道宫墙,竟仿佛将宫外和宫内隔成了两个世界一样。未央宫之外,三皇子的部下纪律森严,士兵们士气高昂,紧盯着未央宫之内一刻都不放松。而未央宫之内,装备更加精良的禁军却皆是一脸颓色和沮丧,明明情况不过是处于僵持的境地,但是大多数禁军对于死守未央宫已经心生绝望了。    今天晚上的天气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黑色的夜幕上明亮的圆月挂在中空,周围零星遍布着闪闪发亮的星星,洁白柔和的月光洒下来,为整个大地披上一层清冷的薄纱。月华如纱,整个世界都被这样清淡而温柔的月华笼罩着。在月光之下,平日里威严至极的未央宫此时如同远古屹立不倒的巨兽,充斥着威严、强大,以及到了绝路的孤寂和悲鸣。    禁军统领是天启帝最信任的人,他没有名字,在十二岁之前都是一个到处流浪讨生活的孤儿,天启帝为他取名为燕忠,赐予他燕姓的无上尊严。燕忠原本是什么身份来历,如今已经没有线索可以查探到,只知道燕忠似乎有一个血海深仇的仇家,而这仇恨是在天启帝的帮助下才得以报的,是以燕忠对于天启帝的忠心可谓是不可动摇。    在天启帝还没有登基的时候,燕忠就侍候在天启帝身边。如今天启帝病重,燕忠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带领着禁军前来护驾。三皇子虽然性情暴躁莽撞,但是在军事上确实有着几分天赋,他带来的精兵良将人数远胜于禁军,又是在禁军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袭,可是就是这样,他也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燕忠带着剩下一半的禁军赶到了未央宫!    这足以说明燕忠的将才!禁军人数为三千,与三皇子一战已经陨落一半。如今还剩下一千五的禁军,他们全都驻扎在未央宫内殿和外殿!未央宫是皇宫的中心,占地面积极大,要完全塞下一千五百人虽然有些难度,但并非不可能做到。毕竟禁军们不可能同时休息同时值岗,这都是轮班进行的。    在未央宫最深处的宫殿中,华丽的殿宇此时显得空荡荡的有些空旷。在内室宽大的龙床上,天启帝燕瀚面色青白的躺着,他眉头紧锁,往日儒雅俊美的面容充斥着痛苦,但即使这样痛苦,在睡梦中的他却连哼都不曾哼一声。    仿佛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痛苦。    燕忠就坐在龙床边的椅子上,他脸上有一道自右边眉毛眉梢斜斜划到左边唇角下巴的伤疤,那道伤疤像是很有些年月了,伤疤上的皮肤早已经坏死。丑陋难看的伤疤遮住了燕忠半张脸,让看到的人无不惊骇恐惧,不敢多看一眼。但他此时脸上的神情却是沉静的,他身上穿着重重的铠甲,右手还握着巨剑,剑尖上还有血在往下滴着。    但是他看着天启帝的神情却无比郑重无比认真,就好像这个人就是他愿意为之奉献一切的人。而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自从天启帝为他报了满门被屠的血海深仇,他就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性命,甘心在天启帝身边做一个无声无息护卫他的影子。    燕忠。如果他的恩人是这么要求的,那么他就会用一生的忠心去报答他的恩人!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偏执而死板的人。    “窸窣~~~”一道极细微的声音突然在内室中响起。这道声音是如此的轻,如果不是室内除了天启帝、燕忠呼吸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这声音一定不会被发现。    燕忠握紧右手的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站在了最合适的位置上。他站的位置既可以保护天启帝,也可以攻击突然而来的人,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能做到这一点,足以说明燕忠的确极为不凡。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就好似鼓掌发出的声音一般,而随之而来的声音更是让燕忠猛地瞳孔一缩。    只听得微带嘲讽和似笑非笑的声音像是夸奖一般的淡淡道:“真不愧是燕忠,真是父皇养得一条好狗!”燕忠甚至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守卫如此森严,连三皇子带领大军都不曾被人攻破的未央宫里会突然出敌人,就已经感觉到一阵浓郁芬香的气味开始弥散在空中。    这里上天启帝的寝宫,常年都燃烧着龙涎香,但是这突然散发出来的气味香甜诱人,几乎是在片刻之间便把原本充斥整个房间的龙涎香替代。    燕忠习武多年,统领禁军更是多次在死亡线上挣扎求生。他这一生遇到过太多的危机,是以直接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于危险预判的能力。此时闻到这香甜的气味,燕忠几乎是片刻间便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他粗糙的右手越发紧的握着那把沾着鲜血的长剑,闪烁着凛冽寒光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突然就出现在此的三个人。看到来人,燕忠脸上狭长丑陋的伤疤扭曲起来:“长公主殿下?”    “你该唤孤皇太女!”嫣然披着一件黑色的宽大斗篷,整个人都缩在黑色蜀锦裁剪而成的披风之中,除了白皙如玉精致至极的小脸,没有半丝肌肤露在身外。蜀锦是纯黑的,但是在那黑色的锦缎上,以一种更浅具有立体感的黑丝细细纹绣着一条活灵活现威严无比的金龙。那浅浅的刺绣并不如何显眼,但是在嫣然的一举一动之下,黑色披风上的龙便像是要活过来般的一样。    注意到燕忠屏住呼吸的做法,嫣然歪头眨了眨眼睛:“你不必屏住呼吸,这香气与你是无害的。”她勾唇笑起来,笑容里有些残忍的天真,“这是我亲手调制的香,名字是红颜若梦,是不是很好听?我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能配得上这种香的名字呢。”    余光看到龙床上紧皱眉头的天启帝面色渐渐变得红润,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嫣然眸中划过一缕极暗极沉的冷芒:“这种香对于健康的人一点用都没有,但是对于将死之人,却可以让他们精神百倍!”    “你!!!”燕忠猛地睁大眼睛,然后回身扑到龙床前查看天启帝的状况。    嫣然并没有说谎,事实上确实如她所言。她配置的这味香,对于健康的人并没有任何用处,顶多是闻着特别香,能够让人定下心来而已。但是对于天启帝这种病危了,奄奄一息不肯死掉的人来说,这香其实可算是一种无价之宝。红颜若梦唯一的效用,就是让濒死之人,在短时间内将所剩下的生命力全部激发出来。    即是,让濒死之人在红颜若梦的刺激下回光返照。而且,因为是药力完全激发所剩下的生命力,在生命力完全耗尽前都会精神百倍,但在生命力耗尽后,必死无疑!    “这味香,是我专门为你而调制的。父皇,你知道为什么吗?”看着苏醒过来的天启帝,嫣然裹着黑色的披风神情幽幽的叹息一声,然后款步朝着天启帝走去。    燕忠眼神一厉就要拦截,却被原本分别站在嫣然左右两侧的宴清和林子珺联手挡住了。    嫣然没有管背后的纷争,只是一步一步走到龙床之前,她低头静静凝视着面色红润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的天启帝,精致至极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一个再天真纯然不过的笑容。    燕嫣然的脸长得像夏皇后,但是也有着天启帝的一些影子。她七分像夏皇后,三分像天启帝,综合了两人优点的她比之这两人都要美丽得多,五官也更为精致惑人。    天启帝靠坐在床头,看着这个他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的女儿,突然觉得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像夏皇后那个女人!她的鼻子高挑,眼睛是上挑的凤眸,这些都是燕家人的特征。    “似乎在往日里,朕都没有好好看过你。”天启帝捂着胸口重重的喘息了一声,他浑身都像是被灼烧一样疼痛,但是他却觉得自己仿佛有使不尽的力气和精力,他知道,这是红颜若梦发作了,“你出生的时候,正是朕登基的那一年。也是那一年,朕和夏珺完全翻了脸。”    “夏家终于被朕除去,而夏珺那个女人也终于没了依靠,可以任凭朕处置了。可是因为你——”    嫣然抬头,微微笑着,既没有失落怨恨,也没有依赖濡幕:“因为我,你不能动母后。无论是明里还是暗地里,你对怀着你孩子的国母动手,都会对那时才刚刚登基的造成不好的影响。”    “而我出生后,一张脸又那么像母后。所以你厌恶我,排斥我,甚至宁愿没有我这个女儿,是吗?”    嫣然声音轻轻的,语气平淡无波,说起的好像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陌生人:“母后产下我后产后失调,身体很快就垮了下去。就算她想亲自教养我也是有心而无力,于是你便派了人到我身边,将我养成不知世事天真单纯到白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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