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已经时日不多,我们当早作准备,在日后的夺嫡之战中抢夺先机。”嫣然抬手拂去落在如墨长发上的粉色花瓣,香甜的桃花香黏在她的指尖不曾散去,带着微微的浅粉和甜蜜。但是她的表情却是清淡而漠然的,言语中对于‘父皇’二字既没有敬畏之情,也没有温暖人心的亲情,有的不过是淡淡的不屑和近乎漠然的恨意。    连恨意都漠然到近乎没有,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在燕嫣然心中,已经没有天启帝半丝地位了。日后她与天启帝、与她的那些好皇兄好皇弟,便是不死不休绝对不会留情的关系了。宴清心中微微叹息一声,笃定的想着。    但即使是如此,宴清心中反而没有多少排斥的感觉。以天启帝做下的那些事情,如果燕嫣然当真还对天启帝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亲情,那宴清倒要看不起她了。    微微一笑,宴清墨色的眼眸中有掠过一丝流光,瞬间便让原本如同古井般深邃幽深的眼眸变得生动起来,就仿佛往年月悠久的古井中丢下了一颗细小的石子,虽然外露出来的动静不大,实则内里已经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个你大可放心,虽然禁军一直被陛下牢牢掌控,但是这两年来不断的渗透也确实有了一些成效,在禁军各个位置都被安插了我们的人,虽然那些探子并没有成为核心,但是他们的却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地位——几乎大半的探子是禁军中统领的副手。”宴清脑中把情况过了一遍,语调轻缓不疾不徐的说道。    嫣然闻言眼睛一亮:“真不愧是宴清你啊!我原本以为能在禁军中安插几个耳目已经殊为不易,没想到那些探子竟然还能爬到这样的位置。副手这个位置极为微妙,不会引起上面人太多的注意,但是很多时候统领们下达命令可都是由副手传达的啊!”    宴清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了嫣然的赞叹。能够将探子渗透进入禁军内部,宴清是真的花了大力气,自然也就希望能够得到应有的回报。毕竟禁军乃是天启帝一手掌握,培养经营了足足十余年,能够花两年时间安插几个位置适当的探子进去,真的颇费了一些心思和手段。即使有着宴家暗部势力的帮助,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和宴清的睿智明慧有极大关系的。    “玄宁真人已经云游归来了吧。”已经得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嫣然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继而问了宴清另一件事情。    宴清眉峰微微一蹙,上挑的眼眸里划过一丝笑意,他可还记得当年嫣然闯上洞清观时的模样呢。那种不答应她的要求便要不留情面使用特殊方法的气势,让宴清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嫣然确实不再是当初那个温软如水的小女孩了。    两年前在洞真观,无论是宴清和玄宁真人其实都是心中有数,若他们当真不肯妥协,即使玄宁真人修行多年内功深厚,即使宴清周围都有宴家暗卫潜伏,但是那时候的燕嫣然真的会也真的有那样的力量将宴清和玄宁真人永远留在洞真观。    至于玄宁真人和宴清死后该如何收尾,那时候的嫣然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只要真正的玄宁真人和宴清不会再出现,那么换上他们脸的假人便永远不会拆穿。嫣然早在打算与他们合作之前,便已经想好了之后的退路。    心狠手辣、滴水不漏、言辞锋利,或许还该加上一个心机深沉,这样的燕嫣然,反而让宴清越发觉得一阵欣喜。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善良温文的好人,夏皇后为了保障自己独女的未来让他与燕嫣然定亲,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排斥和反感,因为夏皇后是他的老师,他愿意为他的老师放弃一些事情。    但是同样的,即使与燕嫣然有了婚约,宴清却并没有打算让燕嫣然真的走入他的世界。从一开始,他是打算在燕嫣然面前演一辈子戏的,而现在看来,像是不用了。    他想他终于找到了,有足够的力量和胆魄,能够站在他身边、甚至位居于他之上的人。就像是危险遍布阴影重重的森林里独自猎食的狩猎者,宴清终于在多年之后发现住在他旁边碍眼又不能除去的小白话其实是一朵完全不逊色与他的食人花。    真是幸运。    “你想让他做什么?”宴清淡淡一笑,将心中浮起的各种思绪压下。他知道嫣然向来不会说一些无缘无故的废话,是以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与她僵持。    五官精致如画正是十六年华的少女在满目的浅粉桃花中绽放出一个温柔而甜美的微笑,那笑容都仿佛被桃花的香气浸染,带上了甜甜的令人沉醉的滋味。但是向来越美好的事物越有可能有毒,嫣然的笑容越温柔,反而说明她心中的算计越深。    “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希望玄宁真人在一些合适的场合,‘不经意’的透露出孤会是真命天子的预言。”嫣然粉嫩的唇微微翘起,带着近乎残忍的天真笑容,“孤这两年来能坐稳太女之位,与百姓民意的支持是分不开的。玄宁真人既然能在暗中帮了孤两年,想来此时也不会推脱。”    她笑意温软,语气亲昵,但是眼眸最深处却流淌至寒至冷的眸光。宴清深邃如墨的眼眸微微一沉,他知道这是嫣然心有怀疑的表现。没错,即使两年前她以玄宁真人宴清二人的生命做要挟让他们同意帮她,也不至于在这两年里这么尽心尽力。    宴清当然知道嫣然绝不是突然开始怀疑,怕是自两年前开始,她就已经在暗中防备和猜忌他们了。难怪这两年来宴清明明与东宫关系密切,却仍旧对于东宫的许多秘密一无所知。倒真是沉得住气,竟然能在如此之长的时间里对于一直怀疑提防的对象最大限度的坦诚相待。    宴清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他也同样知道,燕嫣然越能忍,说明她越猜忌。他可并不想让燕嫣然真的对他有了排斥疏离的行为,于是宴清很快开口解释道:“你不必怀疑什么。”迎上嫣然微微眯起的带着审查的眼神,宴清叹了口气,神情突然寂寥和怀念起来,他直视着嫣然的眼睛,一字一句,“玄宁真人此生唯有一个徒弟,便是你的母亲。”    他低低笑了出来,眼神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他只是说道:“而我是你母亲唯一的弟子。”    嫣然微微眯起的双眸蓦然睁大了一瞬,虽然转瞬便恢复正常,但是对于这两年来变得越发喜怒不行于色的嫣然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震惊了。她手握夏家暗卫,近年来也在暗中收拢不少夏家遗留在各地的势力,但是对于二十余年前的事情还是没有办法真的查清楚。    毕竟当年的真相在天启帝这些年的掩盖之下,真的已经没有多少痕迹留下了。是以嫣然根本不知道玄宁真人、宴清竟然和夏皇后有着这么大的渊源!    难怪当年尚还手段稚嫩的她那么威胁玄宁真人时,他竟然妥协了!    一直屏着的呼吸蓦然泄下,嫣然轻轻喘息了一声,忍不住为自己的幸运感到由衷的庆幸。想来两年前,如果她现在的壳子不是夏皇后的独女,只怕她和她带去的那些人真要折在宴清两人手上也说不定呢!    这么一想,嫣然微微一笑对宴清颔首,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甚至连周身对于宴清警惕排斥的气息也消散了些许。但是只有嫣然自己知道,在暗地里,她对宴清的防备和猜忌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时间就在这一个月之内,现在是每一颗棋子该发挥他们作用的时候了。下个月玄宁真人游历归来返回燕都,我会带着兄长去向玄宁真人求医,世人皆知,玄宁真人医术冠绝天下。”嫣然眨了眨眼眸,浓密乌黑的眼睫像是蝴蝶的翅膀般轻轻扇动了两下,带着说不出的灵动和轻飘。    宴清右手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忍不住有些微微的惊讶:“你竟然把你自己和太子都摆上了棋盘?这会不会太过冒险?”而且,原本以为她只是借玄宁真人回京一事散步谣言稳定民心和试探他而已,却没想到她也是把此事当做一个契机来推动计划的进行。不是一石二鸟,是一石三鸟!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半点风险都没有的事情。无论做什么,都有失败的可能,只是几率不同罢了。”嫣然深深看了宴清一眼,转身低低开口。    “孤不能保证孤一定会成功,孤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加大取胜的筹码罢了,这个世界上,想要成功,是不可能真的一点险都不冒的。如果人生真的有那么多不劳而获的安逸,这个世界早就已经不复存在。”    “因为野心,才是促使我们不断向前走的唯一动力,而安逸,只会消磨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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