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跟着狼族步行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个傍晚时分到达了鹆门。

这是一个手机地图上找不到的地名,在狐史上却相当响亮。

鹆门是北关通往南岳的官方唯一入口。既然有“官方”,肯定就有“非官方”。当年狐帝设立灵墙为了方便自己人进出在灵墙中设了一个暗道,俗称“灰洞”。

南岳这边谁也不知道灰洞在哪,谁也没见过它直到很晚才知道它的存在。

每隔一些年,驻守鹆门的明家总能发现一些偷渡者,怎么严刑拷打也不肯透露偷渡的路径。直到他们请来一位神意堂的医生用催眠术审问这才发现端倪。

北关的人想避开鹆门偷偷进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那就要走灰洞了。开始的时候,灰洞只是北关向南岳派驻间谍、交换情报的秘密通道。渐渐的一些大的家族不想因为南北分裂就断了往来,也通过灰洞走亲戚、送钱带货、互资互助。但仅限于跟青桑比较亲近的一些家族才容易拿到手令。灰洞没有固定的开口南岳这边防不胜防,贺兰觿只得放宽边禁,只要不是间谍或者走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一次新的灵墙灵力强大瞬时间覆盖了灰洞致使鹆门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唯一入口”。

虽是人质关皮皮跟着狼族的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利。

修鱼稷没有虐待她,在大营里也没有限制她的行动,除了不能逃跑,基本上要吃给吃、要喝给喝,反正唐晚晴也要吃人类的食物,厨子一般会做两份,一份给她,一份给皮皮,都是上好的鹿肉、新鲜的野菜。皮皮从唐晚晴的行囊中翻出不少辣椒面、孜然粉和椒盐,吩咐厨子烤肉时将作料多洒一些,做出更适合城人口味的“烤串”。

尽管如此,由于病情忽好忽坏,唐晚晴胃口极差,时常昏睡,香喷喷的烤串根本吃不下,只能勉强喝点菜汤。严重的时候,一面喝,舌头一面往外顶,要靠修鱼稷锲而不舍地喂食才能吃进少许。剩下的那一份扔掉可惜,皮皮索性全吃了。一面吃,一面吮指,胃口好到出奇,面色白里透红,跟着狼族快速行军一点也不觉得累。

如果要说有什么让她不舒服的地方,就是修鱼稷的态度了。不算疾言厉色,却是不冷不热,他拒绝跟皮皮聊天,更不开任何玩笑,有问就答,只用最简短的句子。开始的时候,皮皮以为这么做是要坚定立场、撇清嫌疑、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是狼王了。太过友好会让手下人觉得他敌友不分。

渐渐地,皮皮发现,一些只有她们两人在的场合,修鱼稷也是这么说话,就有点不爽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相信修鱼稷了,甚至后悔不该未加反抗就束手就擒。狼族的政治跟狐族一样复杂,斗争起来也是惊心动魄,当上狼王的修鱼稷未必向以前那般听劝了。

一次午饭,皮皮正专心地啃着野鸡腿,修鱼稷洽好路过,冷不防地说了一声:“慢点吃,又不是最后一顿。”

皮皮白了他一眼:“你是怕我咽死吗?”

“我是怕人质没了。”

“修鱼稷”

“请称呼我大王,王妃殿下。”他的语气十分严肃,“你我现在代表着狐狼两族,打交道时请遵守沙澜的外交礼仪。”

所以他们之间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是外交事件。

皮皮怔了一下,继续吃鸡:“修鱼稷,就算你手中有我,也不能保证狼族能顺利通过鹆门。我没去过鹆门,跟那边的人不熟,不知道他们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你是贺兰觿的妻子,整个南岳都是你的臣民。他们不用给面子,你只用给命令就好。”

“万一搞不成,你会撕票吗?”

“撕票?”

“就是杀了我。”

“会。”

“”

“你为狐族我为狼族,你我立场不同。到时候你不得不死,希望不要恨我。”他一板一眼地说,“我保证给你一个痛快。”

“哈。哈哈。谢谢!”

“与其在这里徒劳无益地套近乎,你不如仔细想想怎么去说服鹆门的人放我们通行。”

“知道吗,”皮皮歪着脑袋说,“人类对狼有天生的敌意,从成语里就可以看出来: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狼子野心、豺狼当道我把你们引向城就是引狼入室。先别急着喊喊杀杀,没我在中间帮你周旋,你们很难在城落脚。所以我劝你还是”

“人类对狐狸就很友好吗?”修鱼稷打断她,“狐假虎威、狐朋狗友、狐媚惑主、野狐外道还有你穿的这身衣服,叫什么来着?花狸狐哨?”

皮皮气得两眼看天,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向修鱼稷介绍成人夜校补习汉语。这家伙的智商果然在线,一学就会,强势碾压他那位顽固不化的父亲。

“你是背了成语字典么?”

“记性好,夜校老师教的趣味成语都还记得。所以关皮皮,不要以为我不识字、没文化就可以忽悠我。”

“”

“怎么,没话说了?”

“我以为”皮皮难掩心中的失落,“我们还是朋友。”

“那就说一点朋友之间可以理解的事:你喜欢贺兰觿,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甚至牺牲生命,对不对?”

皮皮点头。

“我对唐晚晴也是这样。”

“我懂。”

“你不懂。”

皮皮直直地看着他。

“如果谁敢挡我的路,让她得不到治疗,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报仇。”修鱼稷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

他的眸子在阳光下是浅灰色的,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他说的话是当真的,唇齿间含着一丝杀气。

皮皮感到一阵透骨的寒意,低头沉默,过了片刻,不禁嗤笑:“贺兰与你,非常不同。”

“”

“他比你安静。”她继续大口地啃着那只兔腿,“在威胁别人的时候。”

天很快又黑了。

走出一道荒凉的山谷,路过一家“壳牌”加油站,远处的山脚出现了一座灰色的双层建筑,在林木的掩映下毫不显眼,看上去像一个废弃的厂房。

“看”皮皮指着房顶上的一排霓虹灯,也不知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电线短路,忽明忽暗,一半以上的灯泡没有亮,“鹆门酒吧。”

修鱼稷挥手让队伍停下,皮皮发现众狼眼中都露出恐惧之色,步态慌张,逡遁不前,远不如作战时那么勇敢自信。

“灵墙应该就在附近,”皮皮伸手向前摸了摸,除了空气,没有任何的阻力,于是问身边的修鱼稷,“能感觉到吗?”

修鱼稷点点头。

“还能走多远?”

“越靠近酒吧,心跳越快。”修鱼稷停步,“大门以北的这一带还是安全的。”

皮皮举起火把一照,通往大门的是一条弧形的水泥马路,沿着山脚向右一弯,尽头就是鹆门酒吧。

“这一带应该有不少人才对。”皮皮忽然道,“不是说有很多沙澜的病人过来求医吗?”

灵墙消失后,光是皮皮耳闻眼见的就有好几批狼族陆续到达南岳,基本上都是来求医的,比如修鱼清夫妇、北山兄弟。南岳这边虽然有些抗拒,出于人道主义,最终都接收了。灵墙复原后,求医的人就过不去了,必须要按南岳规矩申请入关,想必都堵在了这里。

“在山上。”修鱼稷向两旁的山麓呶了呶嘴。

皮皮抬头一看,山中果然有一些灰色的帐蓬,不见人影,也没有动静,一个个小山包似地坐落在那里。

又向前走了约五十米,眼看就快到了,忽然一个人影从山坡上冲下来,向着皮皮的方向跑去,一面跑一面叫道:“皮皮!皮皮!关皮皮!”

呼声十分耳熟,皮皮没料到这一带会有人认得她,但天气太黑,人影看不甚清,只是觉得那人很胖,一面跑一面捧着自己的肚子,直到跑到面前这才吓了一跳:“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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