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家里出了个大学生,办那么大的喜事,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了,叶勇生也自觉脸上有光,可直到摆席那天,二姐都没派个人来请他们去吃席,媳妇连穿的新衣服都准备好了,想着抱着儿子去,也沾沾人家说那个书香气,结果……  叶勇生让媳妇好一顿挠,又被指桑骂槐得说他没用,亲姐姐做大席都不叫他,自己的亲生闺女也从来没着一天的家!眼看这女伢大了,能嫁人了,到时候连彩礼都要落到人家手上去,他这个当亲爹的,反倒是一分钱也捞不着!越有钱的就是越小气,早听说二姐孩子出息,都跑到城里去做生意了,虽说是当个二道贩子不好听,可来钱呢。  就是对他这个弟弟一毛不拔!叶勇生一想到这事儿就生气,他可是叶家唯一的男丁呢,他的儿子才是叶家的香火,二姐却宁愿花钱送海花那个赔钱货去读书,也没给他儿子一个鸡蛋,女伢读什么书,十七岁的人,早该嫁人了!读了也是赔到人家屋里去的,白白浪费钞票!  上回好言好语让她回去,她不回,叶勇生打定主意,管她乐意不乐意,一定把她抓回去,先照顾弟弟,等媳妇把人家找着了,就把她给嫁出去,至于彩礼嘛,他看着像颗水灵灵的雨后大白菜的叶海花,少说也得要个五百块!不,六百块!  天若一看叶勇生,就知道叶海花的劫就是要应在他身上了,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幼童之身,月老爷爷反复叮咛她,只可以用此世的办法来行事,断然不能再任性胡为,便大叫着,“海花快跑,快跑回家去!”  叶海花被叶勇生吼得愣住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小春雨急得跳脚的声音提醒,下意识也往下坡下面溜,一把要抱住小春雨往陈家跑。  “放下放下,你自己跑。”叶海花就算是干惯了活计,抱着她能跑得了多快,天若看叶勇生已经追过来了,急得直拍。  叶海花回头看爹是叫着越跑越近,心里也着急,走在泥泞路上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可要是把小春雨给放下了能行吗?  天若直接就往下面跳,“你快跑啊,回去叫嫂子们来。”她也能跑得很快的,但她要在后面拦上一拦。  叶勇生见叶海花见了他就跑,气得脸都黑了,怒吼着追过来,“死丫头,你还敢跑!” 他凶成这样,叶海花吓得脸都白了,直往前面冲。    “不许你过去!”天若伸开双手拦住叶勇生。  叶勇生倒真不敢对陈春雨做什么,陈家有四个儿子三个孙子呢,加起来能把他给揍扁了,“你这个小丫头倒是胆大,赶紧让开,不关你的事。”他心里很清楚,叶海花是姓叶的,他从陈家队里往家里拉没关系,说破大天,这是他的闺女。可这个小丫头就不一样了,人家姓陈,而且是大家都知道的小小大学生,山里的金凤凰。  天若正色道,“你不要执迷不悟,海花可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对她不好,小心以后孤苦无依。”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叶勇生孤阳不生,是家宅不宁,子女福薄之像。听爹跟娘谈起他来,都说他是一个重男轻女的自私鬼。  “哼,我有儿子替我养老送终,捧盆摔灵,用不着她!”叶勇生满不在乎得一挥手,看她小小的个子站在小路中间拦着,干脆跳到田梗上绕过她去追。  ?天若疑惑了一下,他命中无子,哪里来的儿子?看他跑得飞快,深怕叶勇生把叶海花给追上了,趁四下无人,她轻轻念了个咒,手上画了个圈,就见原本在田边的石头突然有一块儿就垫在了叶勇生的脚下,顿时把他摔了个大马扒。  “唉哟……”叶勇生揉着腰腿站起来,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刚才没瞧见这路上有石头啊。这队上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家都在这路上走,居然还让这块儿石头挡着路。  天若看他摔得狼狈,泥弄得他一身,捂着嘴在后面偷偷得笑。  没过一会儿,陈巧跟薛金铃、柳二妹手里拿着扫把木棒,还有门栓就跑过来,许满金拉着叶海花远远得跟在后头瞧着,她要是看情形不对,就让叶海花赶紧去队里找人来。  “叶勇生,我告诉你,如今可是新社会,不兴父母随意殴打子女那套,要孝顺是不假,可是要照顾子女在先的!你都没养活过海花,凭什么来领她走!”薛金铃当仁不让得率先开口,陈巧见小妹没事儿,赶紧跑过叶勇生把她抱住。  真是吓死她了,刚才听叶海花上气不接下气得说她爹来了,小妹让她赶紧跑,自己还在那儿的时候,陈巧生怕叶勇生一时晕了头,把小妹给掳走了。  叶勇生摔得全身都疼,被陈家的娘子军给围住,他就知道讨了不好,“哼,我碰过她一个手指头嘛!我是她亲儿子,她户口都在老子的名下,我是她爹,政府来了我也不怕。”  这话虽然糙却也是实话,叶勇生就是叶海花她爹,人家爹要自己的女儿,怎么拦?  许满金赶紧又拉着叶海花往她家里走去,“海花,看来你爹是铁了心要把你弄回去,家里暂时怕是不能呆了,你先去我娘家住上两天,等过几天家里收拾好了,还是去城里住着。”她就不信,叶勇生还有那个胆子跟婆婆去扎刺不成?他就是敢趁着婆婆不在家里,才敢上门的。  叶海花默默得点了点头,她紧紧挽着小嫂子的肩膀汲取温暖,她有一种劫后逢生之感。  之后进了城里,叶二娘再不敢随便让她回家里,叶海花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考上技校,好好学好技术在城里找工作,绝对不回来。她的二姑爹跟二姑才是她的亲爹亲娘,她要孝顺,也只会孝顺他俩。    *  叶二娘抱着女儿舍不得撒手,“从怀你到出生,可从来没离过我的身边啊。”她贴着陈春雨的额头鬓角不住得亲吻,“要不还是我跟着去吧。”  “娘,你就算是要去,也不是这个时候去,等我跟满金看了小原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你能不能过去住再说。”人家北平可是皇城根呢,说是寸土寸金的,他们这些乡下人,能找得到块片瓦遮身吗?这回要不是小妹年龄特殊,相关部门给予了一些通融开了介绍信,他跟满金连火车票都买不到。陈安道。  天若也亲了亲叶二娘,“娘,您放心吧,我读完书就回来了。”哪怕是为了完成任务,不欠因果,她也会回到容县来的。  陈福生沉默得看着,看着火车鸣嘀了,“好了,让孩子们上车吧。”他捏了一下小伢的手,里面是他这些年存下来的私房钱,“小雨是大孩子了,自己拿着花吧。”  “爹,我还能亏待了我妹子?”陈安好笑道,重要物品跟资料还有钱,满金都给他缝在衣服里了,保准丢不了,身上也还留了要用的钱的。  “穷家富路,她身上带点儿好用。”叶二娘心痛女儿,赶紧道。  “再不上车,一会儿没位置坐了!”陈安抱过妹妹就往车上走,明明早就到了,依依不舍得浪费了大半天时间。  陈福生跟叶二娘直到再也看不见绿皮火车的尾巴,才互相依偎着往家走去。    靠窗坐着的天若好奇得观察着火车,这就是实用科技呢,比起苛刻到了极点,千万之一才有可能修行的机会,这种知识多么公平,几乎人人可用,却一样能日行千里。好吧,现在也许还做不到,可她觉得,人类这么聪明,不用多久就可以做到了。  陈安拿大馒头吃着,看许满金给妹妹剥鸡蛋皮,“不知道小原那头,到底怎么样?说是安顿下来就给我们发电报了,这时间都快来不及了,也没个信儿,真让人担心。”他还不敢告诉爹娘,怕把他们给吓着了,毕竟在他们心里,小原年龄虽不大,却是个有本事的伢。  他这样一说,也让天若微蹙起眉头,原同光到底出了什么事,居然杳无音信了?  她这么肯定,倒不是因为她能掐会算,原同光的命数跟林祖文一样,她根本看不清,只是凭对他了解的合理猜测。  希望他能撑到自己再次找到他,天若只好替他念着大悲咒,指望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能够佑原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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