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太阳还没从云层后边探出来,没有照得人暖洋洋的阳光,今天也没有凛凛的风。  同样,现在也不是适合温存的时间。  今天是班主任的早读,迟到了少不了要挨一顿唠叨。他对班主任的说教倒是觉得不痛不痒,就怕被班主任堵在班门外边,那样白恬会冷。  学校那个地段,风大。    程景行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他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企图用这个亲吻表达出他说不出的爱意。  吻是轻柔的,满心欢喜的,却也是克制的。  他把她放下,半俯下身子去,和她平视。像个耐心教导女儿的父亲,“洗漱穿衣,然后我们下楼吃早餐。去吧,我等你。”    是谁说过,所有的时光都是被辜负被浪费后,才能从记忆里将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感叹它是最好的时光。  2014年到来之前,白恬执拗地以为往后的每一天都能这般,她不会过得更好,也不会更差。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再也没有这样的生活。在那段日子里,没有程景行的白恬,思绪纵横荒野,漫无目的地走过几个春秋。  她铸成一块琥珀,至此她的灵魂始终活在2013年的最后几个月里,可再不是那个傻白恬。    从那天确定关系之后,整整两周的早晨,程景行都接着白恬上下学。早晨傍晚都顺带蹭个早饭晚饭,奶奶已经对他很熟稔了。  见到他带着白恬从楼上下来,招呼两人过来吃饭。  没有人能抵抗衰老,它终将在人的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或是鬓角斑白,或是皱纹满布。诚然,头发可以染黑,皱纹可以通过医美手段抚平。但不可倒流的是时间。  奶奶的听力在这几年里愈发地变差,她说话时不自知的大声。  “人老了,早上都要睡忘记了,差点就没来得及给你们做早餐。小程什么时候过来的?”  程景行配合着奶奶,升高音量回答:“来了有一会儿了。”  奶奶乐呵呵地,“我昨天去磨了一把钥匙,待会儿就给你,以后到了就进来。现在天冷,可别在外边冻着了。”  程景行应了一声“好嘞”,心底升起一阵暖意,这样的关心有一瞬间让他恍惚想起自己的母亲。可他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儿,却不可能娘么唧唧地掉眼泪,只是低头沉默着。    白恬的手探过来,放在他的大腿上。他抬头去看她,小姑娘对着他甜甜一笑。  他的视线与她的满目星河相汇,他知道,她这是在哄他。  他放下一只手,攥着她的,紧了紧。    他们是踏着上课铃响进的班级,班主任就守在门边上看着他俩从眼前走过。这是班主任的一个习惯,提前几分钟就蹲在班门口,等着逮那些迟到的同学。再晚一步,他俩就该和那些人一样,站在走廊上被班主任念叨。  内容翻过来倒过去也无非是那么几句话,迟到的学生多是惯犯,早就听腻了这些话。  “是是是”“好好好”,一个劲地点头应和着班主任,道理大概是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白恬暗自舒了口气,差点点就要被抓着吹冷风了。    本以为恰好逃过一劫,早读课即将下课时,班主任却返回来站在教室门口,喊白恬的名字,让她去办公室找他。  白恬懵懵地起身往外走,不知道自己哪儿犯了事。  整个年段的老师都安排在一间大办公室里头,因为天冷,门半掩着。里边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白恬走到门口时恰好听见一个老师在问班主任的话。  “你们班那对早恋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班主任的语气不甚好,“我给那姑娘的家里打电话,她奶奶觉得这没什么。给男生家里打电话吧,嘿,你猜他父亲说啥?说他儿子开心就成。你说说怎么能有这样的家长?”  另一个老师叹了口气,“这事儿还真没法管,一个是国企老总的儿子,一个是地级市检察长的侄女。检察长可是副厅级干部啊,和副市长同级。”  白恬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等到办公室里边的老师切换了话题,她才敲门。  总是要装作知道的少一些,才不会让彼此那么尴尬。    班主任对她的态度不算差,让她找张椅子坐下。看着白恬乖巧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白恬啊,高三是一个需要专注度很高的时期,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要好好把握高三这一年,才能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  白恬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班主任踌躇了一会儿,“所以啊,我想,有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先暂时不考虑。毕竟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对男孩子可能没什么影响,但女孩子就不一样啦。你看是不是和程景行保持一点距离?”  白恬歪了歪脑袋,故作不明白:“和程景行走得近,就会影响学习吗?可是他的理综成绩比我好很多。”  班主任一时间被她堵得回答不上来,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身后的门被打开,和窗户对流,风从门框里灌进来,卷起桌上的纸页,再匆匆从窗口蹿走。  程景行站在门框下,双手插在上衣的兜里,挂着笑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完完全全就是老师眼里那类问题少年的典型代表。  他开口,到底还是给了老师该有的尊重,“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快上课了,能把白恬还给我了吗?”  他说的是“还”,他可以给你尊重,但也有资格轻视你。到底骨子里有着那份嚣张和目中无人。  班主任的表情凝固了一会儿,没说话,对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白恬离开时看见班主任叹了口气,想来他应该是很无奈的。可是她不想撒谎,不想骗他自己可以离开程景行。  程景行啊,是她唯一的无解和疯魔。    走廊上没有窗户,夹杂着细雪的风在这条走廊上呼啸着。程景行走在靠外边的位置,不动声色地尽量替她挡住风雪。  白恬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下觉得好笑。他总是这般,把她当作瓷娃娃一样对待。  她突然上前捉住他的手,他的手是寒凉的,没有一丝温热。她用两只手捂着他的手,动作很傻气。  “你能一直护着我吗?”不管大事小事,一直一直这样护着我。  他抽出手,把她的脑袋往怀里一按,带着她往教室的方向走。  “脑子被冻坏了吗?还问这样的问题。”    其实那天白恬想告诉程景行,他的父亲已经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却没有想要插手,还和班主任说“我儿子开心就成”。他的父亲好像并不是那么不在意他这个儿子。  可是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她知道他的母亲在他心里的地位有多重,也知道他和他父亲面上的剑拔弩张。    “2013年12月24日    在平安夜作一个甜甜的少女梦。”    连续数日的晴朗天气终于在平安夜这天应景地下起了雪,不似前一阵子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倒像是柳絮因风起,从空中缓缓落下,落在行人的发顶肩上。  广场上已经立起高大的圣诞树,挂着彩灯,极具过节的气氛。这雪来得突然,程景行低头笑了一下,心下猜想着如果白恬此时在这会做什么。  她大概会抓着他的手臂大摇几下,面上是难以自抑的喜色,她会说:“程景行你看,又下雪了!”把她所有的情绪分享给他。  有点想见她。    这个时间段已经城北的路上很少有行人了,街边的店铺大多已经打烊。程景行穿过才刚开始夜生活的市中心,从城北到城南,就为见白恬。  他习惯站在小别墅前的院子里抬头看她房间的窗户,暖黄色的灯光总能给他带来一点心灵上的慰藉。  让他觉得至少这世界上是有人记挂着他的。他踢了踢脚边的雪,感觉自己像个姑娘似的,磨磨唧唧的。  再抬起头时,他看到窗边有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小姑娘想要拉上窗帘,下意识地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却在下一秒愣住,连手里的动作都停止。  她转身,身影消失在窗边。过了几秒,一楼的灯亮了起来,又过了几秒,程景行看到她穿着睡裙趿着拖鞋跑到门前。  在凛冽的寒气中,他的思维也变得沉默。只是在看到白恬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对她说一句“平安夜快乐”。    白恬侧了侧身示意程景行进门,可是后者没有反应。  “进来吗?”  程景行没有回答,他说:“平安夜快乐。”  她莞尔,歪了歪脑袋:“我知道啊。”    在室外吹了许久的风雪,室内的温暖融化了他身上的雪,头发都有些湿答答的。白恬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人拎着毛巾擦头发的样子,笑得灿烂。“你怎么来了啊?”  程景行手上动作一顿,复又很快恢复正常:“和你说句平安夜快乐。”  白恬笑得傻白甜:“谢谢。”  程景行把手里的毛巾往桌上一放,朝着她翻了一个白眼:“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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