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还真是‘所言不虚’啊” 毓哲最后落子,佳期败局已定,胜负已分。她将手中的白子放回了棋盒,对毓哲说: “我的棋艺,不过平日里哄哄佳会罢了。妹妹也不让着我些,我难道还至于在妹妹面前过谦吗?” 毓哲忍下笑,比着作揖的姿势同佳期说: “姐姐别恼,若是姐姐不嫌弃,我教姐姐下棋可好?” 佳期连连点头道:“既如此,我就拜妹妹为师了?” 二人相视一笑,正在作画的庆欢也初初落笔,唤了二人去瞧。 虽然略显青涩,可她方才也说刚刚学会画人物,生疏些也是正常。于是二人只拣了好的地方夸赞起来,生怕扫了她的兴致。可一旁本在安静习字的端敬突然吩咐道: “把庆欢公主的画拿来给我瞧瞧。” 庆欢闻言面色一变,一把按住画稿,连声对皇姐说: “庆欢还没有画完呢。” 端敬不理会她,只叫人拿了来,铺在书案上细看起来。 “颜色倒好,就是生硬了些。”端敬评得公允,又指出衣衫上的几处说,“这里又太柔了,你再改一改。” “二位郡主是好心,方才只同你说可取之处。只是你既要好好学,便不能只听这些,还是知过能改的好。” 说着,她命人把画交给庆欢,又令文意馆的画师指点一二。庆欢难得认真,佳期和毓哲也不好打扰,只拿了棋谱到一旁研习起来。 姐妹们一处作伴,时间过得自然快些,毓哲细细地将棋谱讲给佳期,庆欢改画改腻了便时而来这里听上一阵,时而去看端敬写字,时而瞧一瞧掐丝珐琅钟,许是在盼着下学。 看出庆欢不安分起来,端敬公主也不计较,只从一旁取出一张纸,唤过她说: “你过来念念。” 庆欢像是早就知道皇姐要让她念什么一般,小声嘟囔着: “不是‘静’就是‘安’,我可是什么都知道的。” “你既然知道,这还有一刻钟才下学,你便把《礼记》第四十二篇抄录一遍,抄完才许走。” 端敬说罢重又铺了纸,新润了笔继续习字。庆欢则是颇为懊丧的样子,却也乖乖听话。这头的佳期和毓哲一笑,亦接着品评起了棋谱,不作多言。 佳期先前觉得皇上有一句话说的甚好,庆欢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想制得住她的人,竟是皇上口中“沉默寡言”的端敬公主,实在令人惊奇。 许多事情,在场的人或许只有佳期懂得,皇上偏心庆欢,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的事,皇后娘娘虽然疼爱女儿,却也不像是容娘娘对庆欢一般娇宠。可这位端敬公主虽然严苛了些,字字句句却都是对庆欢的关怀照顾,苦心教导。她是要有怎样的心性,才能如此对待这位异母所生的妹妹? 回想着她今日一直安静习字的样子,不禁心生叹惋,想起这“成玉殿”的寓意。皇上既然希望公主们品行如玉清雅高洁,可对于如此雅洁良正的女儿,他竟然只有“沉默”二字。 眼看到了午膳的时候,按从前的规矩,是庆欢这个时候回自己母妃宫里用午膳、歇午觉。午后也不必再来,只在自己宫里或是温习温习上午的功课,或是学些什么,只随自己的心意就好。如今上学的人虽新添了两位郡主,也是和从前一样,约摸各个宫里传了膳,便可下学回去。 可今天庆欢被罚 ,少不得晚些时候。佳期和毓哲也不好独自离开,便也跟着一同等着。端敬亲自逐样收拾好笔墨,又将今日写的字择选出可取者存了起来,而后对佳期二人说: “二位郡主第一天来这儿,难免不适应。只要不错了规矩,略自在些也是未尝不可的,父皇恩典,你们莫要辜负才是。” 二人应了话,又谢了恩。端敬又吩咐人过后将庆欢所抄录的皆拿到她那儿让她亲自阅看,而后便携人回了前院。见她走远,庆欢丢开笔眨着眼睛说: “姐姐看我昨日比得可像?” 佳期竟像是看到佳会顽皮一般,无奈地说: “我就知道公主今日是故意的,端敬公主都是为了你好,公主还在这里惹她生气。” “我自然知道皇姐是为了我好。”庆欢重又拾起笔,“我若不知道这个,才不会这样听她的话。只是皇姐她总是闷得很,父皇也不喜欢她这个样子,我每次一淘气,皇姐的话也多了起来。就当是哄她说说话也好。” 佳期心中一暖,想起端敬公主的种种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可又不好明说,只走到她身旁问: “写得如何了?” 庆欢认真落笔,只说这玩意儿自己常写,早就背熟了,不费什么功夫。果然不过片刻,庆欢落了最后一笔,伸了懒腰道: “姐姐们替我看看,若有错处,皇姐可是不依的。” 二人依言察看,不想庆欢的字却好,想必是承自端敬公主的教导。细看了一遍也无甚错漏。于是安心让人送了过去。一柱香的功夫,那人便来回话说端敬公主命她送公主和郡主离开。 庆欢辞了二人随承欢宫的人回去,佳期和毓哲也一道回了蕴珍宫。走在半路,一个团圆殿的小内监快步迎了上来,打了千说: “恭喜郡主,怡亲王今日从岭北回来了,此时已快到京郊。皇上着人来接郡主,让您一同去京郊迎接呢。” “真的?”毓哲高兴极了,随即就要随他过去。还是佳期劝着说不必着急,换件衣服再去才是正理。 毓哲点了头,忙领着人先一步回了蕴珍宫更衣。送走了她的背影,佳期回头对霓旌说: “你去御膳房要些糯米粉、菱角,牛乳,想必父王母妃也快要进宫了,我答应过佳会,得快些预备着。” 她依言退下,佳期也连忙回了和睦阁打点一应琐事,就连午膳也顾不得用了。 “郡主还是穿这件红色的好,王爷王妃见了又喜气又热闹。” “郡主是见父母,这么隆重做什么?”赏心驳了赏怀的话,拣了一件妃色的衣裳说,“王妃喜欢这颜色,郡主穿了也活泼些。” 佳期被众人吵得头痛,择了半日,竟连一件衣裳都没挑出来。明明往日里都是喜欢的,今日却觉得样样皆不顺心。最后还是自己选定了一件檀色的仙鹤桃纹宫装,也显得温娴雅致些,想必父王爷和母妃也会喜欢。 皇上午后便传来了恩旨,晚膳时分各个王府的王爷、王妃可进宫请安。虽说是请安,不过是个由头,还是为着让郡主、县主见见亲人。佳期既要挑选衣衫首饰,又要布置晚膳菜肴,还要亲自替佳会做点心。也就顾不上休息,只逐样细心调停。 怡亲王得胜归来,是有功之臣,皇上已传旨他与王妃到隆兴宫与自己一同用晚膳,毓哲自然也同去。如此,蕴珍宫便只剩庄亲王府一家,多少自在些。 先时佳期只在殿里等着,眼看天渐渐暗了下来,便心里着急,围了斗篷到了殿外,苦苦张望着。 不知过了多久,佳期的双足都微微冻僵。远远地瞧见宫门外隐隐恍着灯光,细听,便渐渐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果然,不过片刻功夫,一乘小轿便停在了宫门外,两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下了轿。 佳期止不住脚步迎了上去,扑进同样迎了上来的母妃怀里,忍着哭声唤着: “母妃——” “期儿别哭啊。”庄亲王妃自己亦是泪眼婆娑,紧紧抱了佳期安慰着,“母亲来了,期儿怎么反倒哭了呢?” 佳期竭力忍下哭声,从母亲的怀里退了出来,退后了两步行了大礼: “儿臣给父王请安,给母妃请安。” 说着,她朝父王身后张望着,许久都寻不到妹妹的身影,于是怔怔地问: “佳会呢?” 王妃只走上前来扶起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随着来的侍女说: “皇上恩旨,只让王爷和王妃入宫请安,故而安琦郡主今日不能来。” 佳期似是被泼了冷水一般,本就在殿外冻了许久的身体愈发僵硬,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她看着母妃的眼睛问着: “佳会真的没来。” 王妃满心不忍,又不好把话说明,只摸了摸她的额发,安慰道: “会儿她总能来的,你放心。” 佳期只觉眼眶酸的厉害,愈发忍不下泪,只有满腹委屈不能发泄。久久地,她来了脾气,垂眸抱怨道: “规矩就比女儿来得重要吗?” “安夕——” 久久沉默的庄亲王微怒,竟直接唤了她的封号以示警醒。佳期立时噤声,只一味淌着眼泪,不再多言。 “日后你若是再说这样不知深浅的话,别怪为父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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