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王叔来了。”管家小柳在书房外面敲门。 子欢这才从书堆里抬起头,“让他进来。” 王伯大约四十岁的年纪,大约半年前才来的府上,在厨房当值。 无意中发现童童两只细胳膊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担心那小孩不止胳膊上有伤口,恐怕身上都有,于是这才将人带回了府中做详细检查。她会选择王叔去照顾童童,不仅因为他是管家小柳的亲戚,更重要的是,子欢观察了王叔很长一段时间,只是这人老实且嘴巴严实,不该说和不该看的,他一个字都不敢说、不敢看。 “王叔,孩子醒了吗?”方才给那孩子做检查的时候,那孩子很是抗拒,不停地挣扎,最后闹停了也累了就睡了过去,足足睡了几个时辰。 “醒了醒了。” “那就好。”她已经派人去品茶轩找了莲华,好跟他说说情况。 她准备过去看看人怎么样了,王叔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实巴交的脸上写满了为难。 “怎么了?” “主子,苏公子不让我进去,我只好来找您的……” 什么?苏凉玉也在那里?他想做什么?最近他跟她闹冷战,让她吃了几回闭门羹,药是有吃,性情却反反复复,不知他会对童童做出什么事来。这么想着,子欢不由得加快不成,往后院的西厢房奔去。 傍晚的余辉还未完全收起,屋里半明半昏,厨房里已经开始准备晚膳了,阵阵饭香顺着风流飘散在府里四处。干净朴素的屋内,约莫四岁的小孩静坐在床上,消瘦的小脸尽是惶恐不安,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盯着前面。小孩面前坐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 “你告诉我,你是哪里来的?”男人声音有些低沉,神情冷漠,肌肤雪白得几乎能看见皮肤上的经络。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柔放在小孩稚嫩的脸颊上,浑身散发的冷然气息令他面前的小人儿瑟瑟发抖,清澈的眼睛满是惊恐。 瞧见面前孩子的反应,男人冷笑了一声,“呵,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只要你告诉我你和带你回来的女人是什么关系,我就放过你。” 几岁大的孩子似乎对他的话有些不能理解,低头揪着怀中的手帕不说话。 男人的视线也随之放在那条被□□得皱巴巴的手帕,“对,就是给你这条手帕的女人,她是你的谁?”说话的语气不焦不躁,凝视孩子视若珍宝的手帕的眼神却冷如霜。 “童童的娘……” 声音很微弱,但还是被苏凉玉听见了。冷眸微眯,“谁教你说这些的?谁都可以是你娘,就她不可以……” 一阵风吹过,突然出现的一个身影将他和小孩隔开,再回神,那孩子人已经在一个女人怀中,是他多日未见的赵子欢,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后很快低下头,是刚才在照顾那个小孩的中年男人。 子欢和站在床边的苏凉玉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倒是苏凉玉硬生生扭开了头,留一个清冷的背影给她,她最近只能在他睡着的时候才能见到他,已经多日未能与清醒时的苏凉玉一块呆着了。 “娘……” 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安静,子欢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着拉着她手的小孩。 耳边猛地响起一阵愤怒的声音。 “谁准你这么叫的?” 原先不待见子欢的苏凉玉快步走到她面前,如玉的面容有些扭曲,再不见平时的淡定优雅。他拉手欲将那孩子从她身边扯走,被她拦住。杏眼直视她,平静的双瞳里孕育着小风暴。 “你想袒护他?你和这孩子的关系难道真如他喊的这般?” 子欢将孩子交由身后的王叔带出去,已经失了仪态的苏凉玉欲离去,被她一把截了去向。 “你听我说……” 她话还没说完,拦着他的手就一阵痛。苏凉玉竟然咬她!她也不想松手,将人牢牢圈住。 “我跟那孩子没有关系,今日在街上遇见才发现这孩子手上都是伤……”子欢皱着眉头,手臂上传来阵阵痛意,怀中的男人没有松口的意思,大概会留下一个不浅的牙印。 省去约见友人廖青那段,将今天在街上遇见沈言和童童那小孩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苏凉玉原本就爱钻牛角尖,倘若今天那孩子的事不说清,说不定他又要如何胡思乱想了。 说着说着,能感觉到手臂的痛意在渐渐消失,怀中的人却仍然没有抬头。 “你想把那孩子留下?”怀中的人闷闷说道。 “我已经叫了他的家人来接他了。”她这里并不安全,她的全部精力都耗在了苏凉玉身上,没办法再顾忌其他人,她的心没那么大。 “叩叩” 有人在外面敲门,子欢拉开门,却见是沈言。先前将小孩一起带回府时,沈言说什么也要跟着来,大概是暂时不想回家面对沈家和方家,这会儿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当,又恢复成以往一贯的沈言,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忧色。 “门口有人找你。” 子欢应了声。 “不跟我介绍下吗?”沈言朝子欢挤了挤眼色,瞧见了站在屋里蒙着面纱的苏凉玉。 “之后我再跟你说,你不是要回家吗?一起出去吧。”边说边将好奇的沈言往门口扯走。 门口当值的守卫都伸长脖子瞧着一处,顺着视线看过去,门口树下站着一个曼妙人影,黑发星眸。 “童童怎么了?” 一见到子欢出现在门口,树下那人影焦急地走上前,脸上写满焦急和不安。 “童童没事,”她边说边打量着莲华的表情,听她这么说,他原先紧绷的脸部慢慢松开,松了一口气,她又接着说,“但是我发现童童双手都是伤痕,有些伤口已经有些年头,有些是新添的,背上也有。” “你说有新添的?”莲华杏眼微微睁大,“童童在哪里?” “王叔,把那孩子带过来。” 一见到孩子,莲华连忙掀起那孩子的双袖查看。 “那些旧伤口我是知道的,我原先捡到他的时候就有的,可能是原来的家人留下的,这些新伤口可能是被其他人伤害的,都是因为我经常不在他身边……” 男人抱着孩子小声啜泣,瘦弱的肩膀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有点楚楚可怜的样子。 子欢看了下周遭,门口的守卫几个交头接耳,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闭上嘴,又一派尽忠职守的样子。 “既然你知道童童需要你,你为何还要一直呆在那个地方?你等的人还重要过一个孩子吗?”子欢有些难以理解,既然捡回了这个孩子,那不是应该好生照顾吗?如果没有这个觉悟,那当初为何要收养这个孩子?收养了却不多照看,也只是将孩子从一个魔窟挪到另一处魔窟而已。以前她也会思考这个问题,对抛弃自己孩子的人百思不得其解,生而不养不如鸟兽。 黯然伤神的莲华告诉她,他呆在那里并非为了钱财,而是为了等一个人,那个人带着救命药,品茶轩的楼主病重,就等了那味药材入药。 “是什么药?我可以派人帮你去找,这不耽误你照顾好这孩子。”子欢说道。 莲华却摇摇头,说那楼主曾经救过他的命,且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孩子不便呆在品茶轩,那里人多嘴杂,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子欢,你能不能帮我暂时照看下这孩子?” 面对苦苦哀求的莲华,子欢还没接话,就被人截断了话题。 “这恐怕不合适。” 子欢皱了皱眉。苏凉玉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听了多少,他蒙着面纱,令她看不真切他此刻的表情,嗓音比平常沙哑低沉,轻描淡写额一句话却不容人拒绝。 “这位是?” 莲华看着门口蒙着面纱的男人,又扭头盯着子欢,似乎在确认一个答案。 “我是她的爱人,夜色已晚,子欢送完这位公子就赶紧回来,不要让我久等。” 明知子欢与莲华有话交代,那男人却不回避,还故意捏着嗓子说话,话里的意思带着几分暧昧缠绵,微微上挑的双眼妩媚而妖娆。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莲华双目微红,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 “这事我以后再告诉你,我府中最近有些事,我没法分神照看好童童,我可以安排王叔去照料你们。” 莲华不愿意听她多说,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门口的男人也不愿意理睬她,冷哼了一声径直入府。 入夜,白天喧闹的街道在此刻已陷入沉睡,余下一声声的打更声和偶尔响起的犬吠之声。昏暗的屋子,桌上烛火摇曳,一个小身影蜷缩在柔软的床上,小声啜泣。 “不准哭!” 白日里温柔美丽的面容已经完全扭曲,看着床上躲闪的小身影,眼神越发恶毒,“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笨的人,我让你缠着她,好让名正言顺进入那赵府,只会躲在人后发抖,没用的东西!” 说完又一鞭子挥过去。 “爹爹,童童知错了,不要打我……” 唯恐哭声吵醒其他人,莲华连忙将孩子的嘴巴堵住,只听得一声声呜咽声和一双泪眼相望。 早知道会生出这么蠢的东西,他当初就该把他打掉。今天真是快把他气炸了,原想着从前他瞧不上的女人,只要他温声细语跟她伏低做小就能拿下她的心,却没想到那个女人油盐不进,竟然还有其他男人看上她,虽说看起来是个病秧子,那双眼睛却令他讨厌得紧,像极了姓苏的那个男人。他莲华从前看不上的女人如今看起来似乎成了人人追捧的热窝头。 那时候他跟着侯长玉那个臭女人,原以为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却没想到是噩梦一场。他如今不复年轻,见惯虚情假意,自是想找个好的下家,偶然间听说那个他以前瞧不上的赵子欢居然成了御医,倒是符合他的要求,他都这么低声下气了,那女人居然还不识好歹,可就是这么越是拒绝他,他就越想要拿下那个女人,证明他的能耐。 不知为何,今晚在赵府门口见到的那个蒙着面纱的男人莫名有些眼熟,那讨厌的感觉像极了苏凉玉。呵,赵子欢啊赵子欢,你就只配得上那样的姿色。 眼看着屋里灭灯了,门口的人影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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