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家竹林的火声,逐渐由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变成了小声的窸窸窣窣。 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战场现在已经安静了下来,而在竹林的另一边,有一群人,正静默地相峙。 玉佛陀首领玉龙将叶清猗和星浊绑在竹子上,领着自己的人坐在他们对面,静默地望着他们。 不愧是玉佛陀,果然名不虚传……都过了几十分钟了还不说一句话,看得星浊全身瘆的慌。 “清猗……你说他们要看我们看到什么时候才会说话……。”星浊此刻两只手正和叶清猗的绑在一起,他偏头,小声在叶清猗耳边说道。 清猗也偏过头来,一边瞟着玉龙,一边低声对星浊说:“我怎么会知道!我连他们为何要绑我们都搞不清楚!” “这个什么玉龙刚刚不是说了么,封墨这次进南城,是为了寻找你的。绑你应当是为了引封墨出来吧?!” “笑话!”叶清猗不满地说着,那声音不大不小地,好像故意想让玉佛陀的人听到:“我和封墨素来不相识,我从来不清楚他的行踪,他杀什么人,到哪里去,我一概不清楚,他怎么可能为了寻我而来!” 玉佛陀的人仍然一动不动。 “喂!听到了没有!”星浊是在等不下去了,这种被死死盯着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她不认识封墨,你们找错人了。” 玉龙依旧表情淡漠,好像一尊佛似的,不发一语。 “我说,玉佛陀掌门啊,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说她与封墨相识,封墨早不都已经找到她了么?现在她还好端端地在这里,在你们眼皮底下,就说明,她和封墨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认识。所以她说的都是真话。”星浊一脸严肃,朝玉龙说道。 玉龙总算有了动静,他缓缓站起身,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突然都站起来,将清猗和星浊两个人从竹子上解开,往竹林另一侧提过去。 竹林另一侧,是一道悬崖,悬崖底端就是汹涌的南河水源头。眼看着两人已经逼近悬崖了,叶清猗一贯严肃清冷的脸上,突然有了害怕,再加上她还穿着日常衣衫,看起来就像一个被绑匪吓坏了、受了惊的小姑娘。 “等等!你们这是干什么!”叶清猗害怕了,大声喊着。 星浊猛地挣脱开身边的人就准备朝叶清猗冲过去,却被一下子牵制住,无法再向叶清猗前进一步。 他内心涌起无名火,又愤怒又心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叶清猗是极其怕水的。 那都是他害的。他以前还住叶家山庄的时候,有一回同叶清猗还有他的流浪狗一家在山上玩儿,扔了一根树枝出去,扔的太远,小狗跑得没了踪影。叶清猗也是个淘气包,自告奋勇地追了出去。 过了好久好久,叶清猗都没有回来,还是小狗自己一只狗跑了回来,呜咽地在星浊身边一直打转。 星浊感觉不对静,便随着小狗追了出去。赶到河边的时候,他只在河边的草堆上看见了自己送给她的小狗尾巴项链,再抬头一看,只看见一只手竖在河里,他完全来不及思考,脑子一热就跳进河里去了。 叶清猗被救起来之后,发了一个星期的烧,梦里都在喊救命。星浊都快要心疼死了,一直守在清猗床边,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清猗一醒,星浊就在她额头上谈了一个大脑镚儿,语气里又是心疼又是责怪:“你怎么掉到河里去了?!” 叶清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张口就问:“我的项链呢?小狗尾巴呢?” 星浊又弹了她一下,把清猗气的要死,直到看见项链在他手里活得好好的,她才松了一口气,安安心心地睡了过去。 自此之后,叶清猗就特别怕水。 现在,波涛汹涌的南河水就在自己的下方,清猗两腿一软,就摊在了地上。玉龙派人在叶清猗手上栓了绳子,就将她往悬崖边推。 “住手!”星浊咬牙切齿:“你就算将她推下去,她也绝对不会知道封墨的行踪!” 玉龙一脸淡定:“她也许不知道封墨的行踪,但是,如果她濒临死亡,你猜,一心想进南城寻找她的封墨,会不会出现呢?!” 星浊已经发狂了,不停地挣扎:“玉龙!你们玉佛陀好歹也是一个江湖门派,做这么缺德的事情,不怕遭天下人唾弃吗?!” 玉龙不再理睬星浊,手一挥,一群人便将叶清猗推了下去。 “清猗!”星浊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 叶清猗只感觉天旋地转,脚下腾空,直直地掉了下去,才刚刚落到半山腰,就被绳子扯住,重重地砸在岩石上,双手被猛地向上一提,全身几乎都要散架。 她闭着眼睛,嘴里时不时发出阵阵低声哀嚎。很小声,很隐忍,是真的太害怕了,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清猗!不要怕!不要睁开眼睛往下看!”星浊此刻的位置无法看到叶清猗的情况,他只能这样喊着,缓解一下叶清猗的恐惧。 “玉龙!”星浊转而又向玉龙喊道:“你们究竟为何要寻找封墨?因为你们这些废物找不到一个大活人,就可以这样欺负一个女子吗?!” 玉龙终于有了些动静,转身面向星浊,在一片涛声击石中,缓缓道出了寻找封墨的理由。 我在入玉佛陀之前,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生。我生活在南郊的一座村子里,做着学徒。 十多岁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孩。从今以后不管我见过多少女人,我始终觉得她是我心里最美的。 可是我当时只是一个学徒,总是被别人看不起。村里的恶霸不仅会来欺凌我,更会欺负她。而当时的我,手无缚鸡之力,竟然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 为了保护她,我开始打拼,学武学艺。我加入玉佛陀,在门派中不断攀升,终于成了玉佛陀原掌门最得意的门生。学成的第一天,我就回去,将从前欺负过我的人,全数杀尽。 掌门很中意我,告诉我,玉佛陀,本就应当无情无义,了无牵挂,我能够杀了之前欺负过我和她的人,证明我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于是,原掌门病逝后,我便接手了掌门的位置。 她跟了我那么多年,从无二心。可是在我当上掌门之后,我却发现她与我渐渐淡漠了。有一天晚上我便跟踪了她……我一直那么相信她,却没想到,那晚,我竟然见到她与封墨私会! 不仅如此,江湖上流传起了我们玉佛陀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封墨因为这些琐碎谣言,竟然……在我面前杀了她。 “这样的人,打着行侠仗义的名号滥杀无辜。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玉龙声音依然平静,但是眼里却装满了仇恨。 星浊听到这里,一时间有些出神。一人说自己行侠仗义,外人又说自己滥杀无辜,这个江湖,究竟谁真谁假? 眼看着叶清猗还被吊在下面,星浊还是理智地喊着:“你想杀封墨,又何必牵连无辜?你这种行为和封墨又有何二致?将清猗拉上来,我与她一同帮你去寻找封墨,你看可好?!” 叶清猗被吊了很久了,星浊现在一心只想着玉龙能将叶清猗拉上来。 “找不到的。”玉龙答道:“我玉佛陀的人进入南城已有几天了,连封墨的踪迹都没有找到,就凭你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那你就能这样残害他人吗?!”星浊又恼了。 “我也是被逼无奈。”玉龙一脸轻松,仿佛拉在自己绳下的并不是一条人命:“我也只是想引出封墨,为我心爱之人报仇。请你理解我。” “理解你……”星浊一句污浊之语差点喷涌而出,他喊道:“因为你一个人的心爱之人,就去害别人的心爱之人,我凭什么理解你?!” 玉龙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星浊一眼,命令手下将绳子割了一段。 “清猗!” 叶清猗只感觉手上一松,一阵失重,又往下落了几分,魂都要从头顶冒出来。但绳子并没有断掉,她还是悬挂在空中。 挂了没几秒,绳子因为承受不住一个人的体重,又“卡擦”裂开了一段,眼看着绳子就要断开了。 星浊豁出去了,用尽内力,想要将身边人都震开。玉佛陀的人不是等闲之辈,也用内力与他僵持。星浊用尽全力,感觉身体内筋骨都要断裂,终于将周围钳制他的人悉数推开,猛地向前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绳子就在这一刻突然断掉。 “星浊!”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叶清猗还喊了星浊的名字。她感觉这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张牙舞爪地跌落悬崖,掉入水中。 紧接着,星浊也随着她掉了进去。 在水中,两人的速度瞬间减缓,两个人的速度也拉近了。星浊滑动了几下手臂,将叶清猗一下揽到了自己的胸前。 “清猗,我在。”他的声音虽然在这奔腾的水声里轻轻的,小小的,但叶清猗听起来却无比安心。 这一晚,她感觉特别梦幻。与星浊交谈、与叠锦吵架、赶来与星浊并肩杀敌、遇见玉佛陀、落水,一切的一切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只感觉靠在一个炽热的胸膛里,那空灵的心跳声,仿佛要将她的耳膜震破。 “星浊!”她大声呜咽。 “在,我在。”星浊连连回答。 “好冷……水里好冷。”她本来就穿得不多,现在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连连发颤。 星浊狠狠地、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脸,往她身上输送温暖。 “我怕……”叶清猗声音小小的,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骗人……你以前就骗过我……我不相信你。”叶清猗迷糊了,声音断断续续。 星浊心里一阵酸楚,她都这样了,竟然还记得自己骗过她。他只好在她耳边说:“叶清猗,你听好,过去是我星浊对不起你,但是现在开始,请你相信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辜负你。” 天空乌云阵阵,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玉龙领着玉佛陀的人站在竹林高处,看着远方。 对面的山上,一个他在熟悉不过的身影,一掠而过。 不,不对。是两个人的身影。只是另一个,他并不认识。 那两个身影,跟随着南河水中的两个人,逐渐远去。 “跟上去。”玉龙声音阴冷:“封墨已经出现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