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天公主裙还是乔建华在世的时候，小乔真真苦求了许久，乔建华才给她买的。　　　　以前是乔真真没舍得穿，现在是没资格穿。　　　　现在她好一点的衣服都被乔奶奶收拾在柜子里，不许乔真真随便穿，因此乔莉便惦记上了。　　　　乔奶奶担心乔莉弄脏了洗不干净，举起旧衬衫哄道：“乖孩子，今天我们就穿这件好不好？”　　　　乔真真转头望见奶奶弓着腰，低声下气哀求的模样，心中不屑的同时却是一酸。　　　　真的是同人不同命！　　　　“我不！”乔莉嘴一瘪，黄豆大的泪珠就滴答滴答掉了下来。　　　　一看乖孙女哭了，乔奶奶原本就不坚定的态度瞬间软化。　　　　“哭什么！”乔奶奶连忙为乔莉擦干眼泪，语气温柔地哄着乔莉说：“不就是件衣裳嘛，我还能真不给你穿？”　　　　见奶奶答应了，乔莉顿时破涕为笑，欢欢喜喜穿上了新衣服，啪嗒啪嗒的拖着拖鞋跑进了堂屋。　　　　这时候乔真真已经坐在饭桌边，一手拿笔，一手翻看自己的课本、作业，安安静静的模样格外乖巧。　　　　乔莉兴奋地靠近乔真真，提着裙摆转了一圈，得意洋洋地问：“姐姐，好看吗？”　　　　乔真真却有些兴致阑珊，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敷衍道：“好看。”　　　　这显而易见的敷衍态度让乔莉很是不满，她憋着气，眼珠儿滴溜转了一圈，开口道：　　　　“姐姐，我听奶奶说守孝的人只能穿素色的衣服，以后你那些花衣裳不穿就小了。”　　　　虽然不懂素色到底是什么颜色，但这并不妨碍人小鬼大的乔莉为自己谋取好处。　　　　听到这话，乔真真才抬头打量了一眼乔莉，不合身的火红色层层叠叠的纱裙，显得她越发的黑胖了。　　　　这衣服是朱思挑的，为了女儿长了身子也能穿，故意买的大号。　　　　其实红色的衣服比较衬肤色白嫩的人，皮肤暗沉偏黑的人穿着红色的衣服反而显得黑。　　　　在短暂的静默过后，乔莉心底已经有了恼意，故作无意说：“这些衣服不穿就浪费了，还不如送给别人呢。”　　　　年代太过久远，其实乔真真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年龄的时候都穿得什么款式的衣服了。　　　　不过面对乔莉这种想尽办法夺走自己东西的人，她从不龟缩。　　　　乔真真半垂下眼帘看向手里五年级课本，乌黑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厌恶。　　　　她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该叫我爸爸什么？”　　　　乔莉一滞，原本兴奋的神情都变得晦涩起来。　　　　她的户口挂在乔建华的名下，名义上这也是她的爸爸，情理上更是她的长辈。　　　　虽然知道自己理亏，可乔莉并不想在乔真真面前服输，嘴里还犹自不服气的嘟囔着，“我是奶奶养大的，和你爸爸有什么关系？”　　　　乔真真漫不经心地回道：“你之前难道不是吃他的喝他的？”　　　　乔大伯自己的亲生孩子就有三个，又没有多少学历。而乔建华只有乔莉一个女儿，加上他的日子过得不错，因此基本上一个人承包了乔奶奶和乔莉两个人的生活费。　　　　就算是未来，乔莉也是用着乔建华遗留的积蓄上的学，而乔真真却差一点无学可上。　　　　盖因乔建华去世后，乔奶奶便逼着朱思交出了所有积蓄，这钱她不愿意给乔真真用，乔真真也拿她无法。　　　　见说不过乔真真，乔莉鼓着脸坐在自己的饭碗前，心里已经将乔真真翻来覆去用自己知道的词汇骂了个遍。　　　　饭后收洗干净碗筷，乔真真拿着自己的五年级课本到门口台阶处坐着，细细翻了起来。　　　　五年级的课本共有五本，分别是语文、数学、自然、思想品德、音乐，另外还有一门体育课，但是乔真真记得自己小时候上课只有语文、数学，其他的课程都是写在课程表上的装饰品。　　　　往往新学期开学后，自然、思想道德、音乐这种用不上的书就会被大家撕下用来折东西：纸飞机、纸篮子、纸菠萝......　　　　现在她也只剩下一本音乐书没被撕掉了，至于其他被撕掉的书用来做什么了，她已经不记得了。　　　　乔真真先粗略的将两本书翻完，心底有了数。　　　　数学还好，主要是分数小数乘除法，代数方程及平均，图形面积体积等等。　　　　好歹她也是大学毕业，虽然时间太久，不少知识都还给了老师，但是考不得高考，做个小数乘除法，简易方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唯独让乔真真头疼的是语文，这时候没有什么课外资料，考的全是基础知识。而语文里有不少篇课文要不是大段大段的背诵，要不就是全文背诵。　　　　这可就让她头疼了。　　　　考及格很简单，但是想得到满分就不容易了。　　　　可是偏偏她的成绩不能有一丝的落后，不然就给了别人不让她读书的借口。　　　　学历嘛，看似不重要，可它却是衡量一个人才的标准。　　　　就像一个人的门面。　　　　学习好学历高，人家不一定会高看一眼，但是一定不会贬低对方；没有学历而有才的人，人家最后可以凭实力赢回喝彩；没学历没技能的人，到哪都得吃苦。　　　　学校什么时候期末考试，乔真真也不记得了，只知道考试的日子基本都在7月初左右。　　　　因为她的母亲会在考试结束后来看她，希望带走她，随后奶奶便会提出买断关系的要求。　　　　这边乔真真刚把书翻完，那边杨大新已经提着作业，迫不及待的来找她了。　　　　“真真，你的作业做完了吗？”　　　　乔真真哪里还记得五年级的某一天老师布置的作夜，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她连忙摇了摇头，装作懊恼的模样。　　　　“没呢，星期五老师布置作业的时候我没怎么听，不知道记得对不对。”　　　　说完，她一脸期待的看着杨大新，问道：“你听了没？”　　　　杨大新没有识别出乔真真的不同，他站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向门外走去，嘴里说着：“没听，不过小新有记下来，你等着。”　　　　这一等，乔真真便等到了中午，午饭也吃过了，衣服也洗了，杨大新也没个人影。　　　　“这个不靠谱的家伙！”　　　　明天就是星期一，乔真真现在即不记自己坐在哪个位置，也不记得自己的同桌是谁，还真得找到粗心大意的杨大新套话。　　　　谁让乔家庄里就双胞胎和自己是一个年级的，对自己现在的情况最了解。　　　　她依着有些昏黄的记忆走到杨大新家的门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万一认错了又该怎么办。　　　　她不能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错位。　　　　杨大新家的大门敞开着，一条大黄狗惬意地趴在院子阴凉处，眯着眼睛，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几只鸡在阳光下晒着太阳，在门口的土堆里打滚。　　　　这时候堂屋里走出来一个有些肥胖，脖子上挂了条毛巾擦汗的男人——双胞胎的爸爸杨峰。　　　　他站在门口瞥了一眼乔真真，大声问道：“是建华家的真真吗？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呀！”　　　　乔真真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大声喊了回去：“杨大新在家吗？”　　　　“不在，和小新去套知了了，往东边树林去了。”杨峰说完也不管乔真真了，扭头就进了厨房。　　　　乔真真望向东面那片树林，再看看四周，一眼望去东西南北全都是树，树龄普片都在二十年以上。　　　　那么大一片，她得怎么找？　　　　在懵逼之余，她的心底也在为这片绿野丛林喜悦着，从心底怀念、喜爱这里。　　　　高中的时候，政府对这里的村庄进行规划整改。　　　　乔家庄整个村子都搬到另一边了，原址上房屋推倒，树木被砍伐，变成一片广阔的田野。　　　　而她平时住宿在学校，在乔家庄基本也没有真正的亲人，孤独一人回来几次后，见到的都是熟悉又陌生的人与景，便再也没回来了。　　　　乔真真心情莫名变得很好很愉快，脚下步伐轻松地在树荫下穿梭。　　　　事情上人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找，沿途有好几波年龄不一的孩子在套知了，有人身后还跟着贪吃的猫，一见小主人又捉住一只知了便欢喜的凑了上去。　　　　大家都自幼相识，乔真真即使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和家庭关系了，可依旧对这一张张稚嫩的面孔有着印象。　　　　她也不叫人，张嘴就问：“有没有看见杨大新？”　　　　或许会有读者吐槽她的礼貌问题，但是在这个淳朴的年代，不知名的小村庄里，玩伴之间说请、谢谢才是奇怪事嘞。　　　　直言直语，简单明了，不拖泥带水的粗犷风格，说话太客气那是见外。　　　　有人看见双胞胎了，有人没看见。　　　　看见的人会直接告诉给乔真真，杨大新兄弟俩往哪边走了，说完还会问她有啥事。　　　　乔真真也不急着走，一看不止一个人便总要和停下和他们说两句。　　　　这些人呢，有些她还记得一鳞半爪，有些完全忘记了。　　　　在聊天的时候，他们也会叫出对方的名字。譬如“小磊”，“田震”，“王二”等等。　　　　每每这时候，乔真真便会用心的记下，重新熟悉一下自己的老乡小伙伴们，顺带了解一下这时候大家所关注的“热点”。　　　　不过比较让她觉得尴尬的是，现在的热点正是她自己家的八卦。　　　　譬如她妈妈怎么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你奶奶时不时虐待你，不给你饭吃？（疑似由杨小新处传出的谣言）　　　　他们问的很直接，没有半分避讳。　　　　一开始乔真真还有心情回，但是每个人都问类似的问题，她就觉得口干舌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