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变天

“立刻去禀告姑姑，韦后已除。”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注定，是不眠之夜…　　“啊！”龙塌上的稚子惊醒，额上虚汗如雨，脸上，是遮不住的惊惶与眼角那一抹过分的早熟。　　“陛下，不用怕…只是打雷。”老太监赶紧凑上前，哄着这刚登基不久的小皇帝。　　小皇帝长呼一口气，似心有余悸，不待他缓解，房门便被人粗鲁的打开，皇城之内，天子寝宫，谁敢如此放肆？推门的不过是四个再普通不过的宫女，老太监却不敢发作，因为他知道，后面的那人，是谁。　　宫女站定，步履声未有停歇，朝天髻，金步摇，盘发而生的龙凤钗，七彩华衣，幼帝看着一步步向前的来人，心里生出强烈的惧意，闪电时不时让屋内如白昼彻亮，更显得她白皙的肌肤愈加娇白，鼻腻鹅脂，凤眼叶眉，厚重的华服依然不能遮挡纤细的身姿，即便画上了稳重的妆容，模样看起来也不过二八佳人。　　“奴才参见公主。”老太监跪下行礼，这皇城，又要变天了。　　“陛下，”来到龙塌，轻启朱唇，则天圣后最宠爱的小女儿，太平公主。　　幼帝胆战心惊的起身下榻，战战兢兢的开口，“姑姑，深夜到来是否有什么重要事？”　　太平的脸一下子变得柔和，抬起柔荑抚上自己侄儿的脸颊，猩红的蔻丹和寒骨的玉手让小皇帝几乎要哭出声，对方却还是关切的模样，“陛下神色不安，似乎睡不安宁。”　　幼帝李重茂面有叹息，“朕登位虽然仅十八日，但是没有一晚不做噩梦，没有一刻，不胆战心惊。”　　“那姑姑今晚来取的这道圣旨，陛下就必定要下了。好让姑姑我，替你公，告，天，下……”　　天虽大亮，却依旧黑沉，天子脚下，一片阴霾。　　“朕少不更事，家国难治，韦后与安乐公主犯上作乱，把持朝政，朕实难辞其咎，叔父相王，孝友宽简，威望彰显，今请相王即位为王皇，凡百卿士请承朕言。”唐宫大殿，太平公主手持圣谕，大唐的满朝文武，无不下跪，高喊万岁。　　“众卿请起。”李重茂身坐龙椅，却全无王者之气。　　太平看着堂下的另一个侄儿——人称三郎的李隆基，李隆基会意，上前一步，“陛下圣明，韦祸刚平，但乱臣横行，时局仍待安稳。”　　“圣上自知年幼，能力有限，所以传位相王，相信众卿并无异议。”李重茂看着自己的姑姑，他心里突然在想，若是姑姑为男子，那，又该如何…　　相王长子，李隆基大哥李成器也上前，“相王睿智仁厚，儿臣与有荣焉。”　　满朝皆为附和，“臣等同心同德，愿为大唐基业共荣，恭请相王即位。”　　从上了朝开始，相王一言不发，脸上却是忍不住的焦急，兴奋，迫不及待，他一甩长袖，大步流星的向龙座走去，“民为贵，君为轻，臣不求功盖千秋，但求国盛民康，谨守我大唐基业。”　　终于来到那金碧辉煌的宝座前，李重茂到底还是太小，一时不曾反应，或许有不甘与害怕，也或许是在思考姑姑若为男儿身天下必将如何的问题，总之他有些心不在焉，呆呆的坐在龙椅上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叔父李旦。　　李旦大怒，但朝堂之上不得发作，只好不悦的看向妹妹太平，太平依旧一脸笑意，轻移莲步，俯身看着幼帝，话语十分狠厉，“人心已归向相王，”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扯了李重茂，这个此刻还是皇帝的孩童的衣领，干净利落，将他扯下了龙椅，一把推开，小皇帝几乎倒在地上，却无人问津，“皇侄，这个皇位，不再属于你了。”　　相王急不可耐的挥袖坐上了这个梦寐以求的宝座，堂下所有，这次连同太平在内，即刻下跪高呼，“恭贺新帝登位，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旦正要大笑，余光里瞥见站在一边的，还是那个不通气的刚被赶下龙椅的侄儿李重茂，这次毋须他望向妹妹，李重茂就站在太平身旁，太平略微的扭头，今天她的眉毛不似昨夜，两道剑眉，不怒自威，那一抹瞪眼，眼里的杀意，此刻再也不用掩藏，李重茂终于清醒，或者说，双腿发软，那身龙袍还穿在身上，嘴里却对别人喊着万岁，那么的讽刺，以及，卑躬屈膝。　　……………　　“爷！爷！”　　“乱叫什么！不知道爷的规矩吗！惊扰了爷，小心你的狗头！”　　急匆匆跑过来的下人小六子气喘吁吁，然后吐吐舌头，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哎呀五哥，我这不是着急吗，出大事了！”　　“什么事能比咱们万岁爷昨晚驾崩新帝登基重要，”被称为五哥的和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开口，“新帝虽然还没登基，但他和爷的关系那么紧张，没准啊，咱们是…”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小六子赶紧把脖子缩了回去，“凶多吉少啊。”　　小六子有些害怕，“不会吧。”　　“你以为呢？”和五看着屋子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爷怎么想的，这会功夫居然还有心情在里面练字。”　　外面两个下人小心翼翼的谈话，却还是一字不落的进了屋内人的耳中，手上的笔依然没有停下，笔走龙蛇，最后一笔，苍劲有力，磅礴气势，纸是上好的红宣，墨是最好的冰墨，乾隆驾崩，屋内人却在喜庆的红纸上写下了福字的最后一笔，和身上的大白的丧服相比，触目惊心。　　“小五子小六子，”低沉的嗓音，屋内人放下手中之笔，唤人进来。　　和五和六赶紧推门而入，“爷，有什么吩咐。”　　和六却暗地里偷偷打量起了自己家爷，而立之年，却是权倾朝野的第一大臣——和珅和大人。高大俊朗气宇轩昂，据说爷以前的皮肤极为白皙，连那些女子都比不过，大抵是因为这样而引来流言蜚语，不过和六知道，爷是打小就习武的，绝不是外面说的那些弱不经风，倒是前几年去了次边疆，回来就要稍稍变黄了一些，还蓄了胡，反而看起来更有男儿气概，都是男子，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小六子，”和珅正洗着手，“出了何事。”　　小六子心里一个咯噔，爷耳力这么好的吗，那刚才的对话…现在不是他想这些的时候，他赶紧回答，“大唐那边，今天昭告天下，说是少帝年幼，退位相王。”　　和珅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备轿。”　　和五赶紧应承着出去准备，和六索性大着胆子说道，“爷，这对咱们大清来说。是好事吧。”　　和珅突然笑了一下，“何以见得？”　　“您看我跟了您这么多年，多少也懂一些，大唐现在刚刚经过内乱，根基未稳又有余孽，岂不是您出兵的最好时机，恭喜爷又要立功了。”　　“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和珅戴好自己的顶戴花翎，“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这么蠢，又留你何用。”　　和六吓得跪倒在地，抬手就抽自己耳光，“爷，饶命啊爷，是我口无遮拦自以为是，我掌嘴，我……”　　“行了，这些把戏就免了，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和珅拿上刚写好的福字就出了门。　　路上，坐在轿里的和珅突然开口，“小五子，你是否知道，小六子错在哪。”　　“这，我…”“但说无妨。”　　“是，”有了主子的允许，和五才敢开口，“大唐易主，表面对咱们有利，虽然有韦后乱政，可是大唐一直都有太平公主和她兄长李旦侄儿李隆基撑着，李重茂被赶下龙椅是迟早的事，如今他们非但不弱，反而巩固了势力，而且咱们这边，先帝驾崩，你和新帝的关系……”　　“还有，他们之所以如此着急，为的就是想先发制人。”　　和五惊住，“爷的意思是，大唐想对咱们？”　　和珅看着自己拇指戴着的碧玉扳指，是乾隆所赐，“他们就是看准了新帝与我之间的矛盾，这个主意，只怕与太平公主脱不了干系，李旦那个草包，可没有这样的脑子。”　　和六点点头，“那个女人倒真是厉害，听说今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那还坐在龙椅上的李重茂一把就给拉下来了。还逼那李重茂给李旦下跪，李重茂当时还穿着龙袍哪。”　　“哦？”和珅居然浮现笑意，语气竟然有些赞赏之意，“不愧是女帝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啊，哈哈哈…”　　“哎呀爷，眼下内忧外患，您怎么还笑得出来，这个女人这么厉害，新帝那又和您…”和五不明白，爷的心怎么就那么大呢。　　和珅单手转着扳指，眼中带着些失望，“新帝一心想除掉我，哪里会理得外患，只怕我一死，太平公主就会起兵，到时候，大清不保，我又如何对得起先帝的嘱托。”　　“和大人到！”内侍的一声传唤，贵在灵柩前的新帝嘉庆颙炎起身，目空一切的看着前方。他本早就为帝，不过乾隆还在时为太上皇，对和珅宠爱有加，和珅独揽大权，他这个皇帝根本毫无实权，如今先皇驾崩，他又岂用再忍。　　“微臣参见皇上。”话虽出口，和珅却未行礼，只因乾隆还在之时，嘉庆下旨除公开场合，否则免去其三跪九叩之礼。　　“和珅，”嘉庆冷笑，“朕曾经同你讲过，只要你的靠山一倒，就除去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小人，”他夺过一旁近身侍卫的金刀，一举放在和珅脖颈处，“立斩无赦！”　　“皇上！报！”门外一个小太监冲了进来，“边关急报，大唐暗中派兵三十万，似，似要开战。”　　嘉庆一惊，望向和珅，和珅毫不畏惧架在脖子上的利刃，“看来皇上，还不知道今天大唐易主的事，还是知道了，以为大唐不会有动静吗？从皇上第一天登基，微臣就说过，先发制人，方为上策。”　　“你以为这样，朕就不敢杀你了吗！”手中金刀更重一分。　　血痕浮现，和珅未曾皱眉，“皇上大可试试，杀了我，你这皇位能坐多久？大清外强中干，若非有我和珅抚远大将军的名号，多少人对大清虎视眈眈！”　　嘉庆大叫一声，猛地将金刀扔到一旁，到头来，他到底不能杀了他，现在的朝廷，文武都在这个逆臣手中，不愿承认也罢，大清的国运，在和珅手里攥着。　　“朕告诉你，等天下太平，朕一定，亲手杀了你。”　　和珅转身离去，“天下从来就不太平，对了，”他折返，将那福字放在桌上，“明天皇上登基，成亲王特要求先由明衍大师以先帝福字加持，以表大清以后福泰安康，这幅字来之不易，皇上可要好好保管。”　　“哼！”嘉庆拿了字，打算撕毁，“如此欺君罔上，简直狼子野心！”　　“皇上息怒！”一旁的太监劝慰，“皇上三思啊，成亲王对您一直颇为不满，眼下大唐为患，当务之急是您顺利登基，若是被他找到由头，只怕影响大清啊。”　　嘉庆将装字的盒子狠狠拍在桌上，如此局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贵为天子，居然如此受制于人，早晚，朕，要做名正言顺的皇帝！　　……　　翌日。　　“公主，嘉庆顺利登基了，和珅加官进爵。”　　太平将黑子落下，“把军队撤回来吧，和珅不死，他们留在那里也无用，以嘉庆对他的恨，居然能安然无恙，有趣。”　　“公主，属下不明白，一个和珅，能抵得过我三十万大军吗。”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太平执起白子，“嘉庆登基，就一点事都没有发生吗。”　　“公主英明，嘉庆今早登基，成亲王借口得由大师用乾隆的福字给他加持而趁机发难，本以为他拿不出来，没成想手里居然有，要知道乾隆这几年已经连笔都握不住了，红纸写字几乎是没有，可是字迹确实不假，当场就把那福字盖在嘉庆身上了，成亲王眼见嘉庆登基，气的中途就走了。”　　太平扬起嘴角，“如此心智，还妄想登帝，大清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属下愚钝，请公主明示。”　　“那字，是和珅写的，”太平看着自己左右互搏的局面，左右没有对手，自己对自己，大多是没有结果的，命人收棋，“好一个大清文武全才第一人，和珅。”　　　　…………………………　　更新不定入坑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