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今天是个好日子，这间城里老字号的大饭店今天一整天都会很忙碌，因为中午跟晚上的宴席厅都客满了。　　　　尤其是晚上场，一整层都被包了下来不说，大手笔的婚宴布置、顶级的宴席菜色，在在都显示出了是个大客户。　　　　看着宴席听从里到外都被鲜花淹没了，几个餐厅的小妹羡慕得不得了，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这得花多少钱啊？看照片还是个斯斯文文的大帅哥呢！是个富二代吧？真是烧爹妈的钱不心疼啊…」　　　　「妳没看那新娘多漂亮？难怪人家舍得烧钱！听说是家里开设计装修公司的，现在房地产那么夯，当然有钱呗…。妳也别酸溜，有本事找一个阿…」　　　　「拜托，妳们俩小说漫画看太多啊？这种豪门婚礼铁定都门当户对好不好？哪来那么多灰姑娘啊？骗骗无知少女罢了！…」　　　　「欸妳们看，那几个是新人家属来场布的，长得都挺好看耶，真是优秀基因阿…。」　　　　「我以后结婚一定也要找这家公司拍，好漂亮喔…。」　　　　辉叔跟赖群正捏着宾客名单检查座位表跟桌次，莎莎婶刚刚和主持人麻姑校对过一次流程。今天是赖家的大喜之日，他们都兴奋得不得了。　　　　对一般人来说再常见也不过的婚丧喜庆中的婚礼，对妖来说却是难得的很！　　　　想来也是，一来是妖毕竟还是少。二来是妖虽然羡慕着人的生活、享受着当＂人＂的日子，但并不见得完全复制人的习惯；他们或许在漫长的生命中会跟另一只妖看对眼了，但大抵也就是搬一处儿过生活，不见得会跟人一样办一场婚礼。也或者年轻一代的小妖们也会憧憬着各种电视节目上的浪漫结婚桥段，但这样大张旗鼓广邀群妖的却是非常少见的。　　　　不过这也难怪，别说赖家是个大家族型态的妖族，何况＂天雷恋＂后赖德跟黄淑惠从此拥有了广大的粉丝，即使是三分熟的妖也敲碗预约若是这一对儿哪天决定结婚了一定要拿到帖子！　　　　不过赖家会做出这样从善如流的决定，其实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考虑。王睦渡劫失败后，这城市的炼士重新洗牌，鹰派占了上风，与妖的关系日益紧绷。加之天雷事件导致的黎家大族与赖家、吴家的冲突，黎家内部的夺权和纷争，都给了鹰派炼士整顿妖界的好借口。　　　　于是几个妖界的大佬跟赖家泉老爷商量后，决定把这次的婚礼操办得盛大，广发请帖，为的就是藉由这次聚会重新凝聚一下妖的向心力跟交流一下感情，免得那些三岁小儿都把好脾气低调过日子的妖当柿子捏了。　　　　为了这一个”心思不单纯”的决定，赖家对即将入门的准新娘非常的愧疚，总觉得对不起人家；而在愧疚之下所做的补偿就是把婚宴办得更盛大华丽…。于是今天这婚宴的排场最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跟黄淑惠心目中的简单隆重完全在天平的两端。　　　　好在黄淑惠就是个脾气好的，赖智硬着头皮解释说都是老人家们的意思，她也就都依了。　　　　赖德跟黄淑惠的婚礼是从早上开始的，而且最让黄淑惠激动的，是她多年未见的母亲也来了。　　　　黄淑惠当初第一时间便打电话给了自己的母亲，当下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这些年来所谓的亲人，其实跟她已经有些遥远。　　　　但这毕竟是人生中一件重要的事，无论如何她心里还是有期待的。　　　　她的母亲在电话中先是一愣，然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让她当场在电话这头就落了泪。　　　　赖德早早就预订了五星级饭店，让黄淑惠的家人提早来的时候可以舒适入住，并且陪吃陪玩陪聊陪逛了好几天。黄淑惠的母亲非常满意，压根儿没提过半句当初黄淑惠跟着走的那个男的，黄淑惠的继父也觉得这女婿又可靠又沉稳，是个没得挑剔的好对象。至于许久没见过的弟弟妹妹，都已经长大了不少，脱去了当初的幼稚懵懂，对好久不见即将出嫁的姊姊，却是亲近了起来。　　　　久违的亲情温暖不再疏离，黄淑惠这几天眼眶总会滚着泪，却又笑得无比开心。　　　　为了这件事，赖德拨了一通电话。　　　　「黎叔，谢谢。修复妖丹的七回草，还有…小惠她的命烛。」　　　　电话那头是一个曾经熟悉，如今却已带上了浓重沧桑的嗓音：「不用谢，这是…这是黎叔我欠你们的。…还有，要说谢也该是我说，唐娥都告诉我了，如果不是那个女子心善，完全不追究还只字不提，小施她…恐怕已经被炼士带走了。…那女子本来是个福德深厚的，都是因为小施才会被破了命格…。这命烛，是我唯一能还她的了，但她能不能跟你长长久久，那就要看你最后怎么做了。」　　　　「小施她…现在…」　　　　「万幸最后还能留了下来，如果上天垂怜，或许再给点时间，也能再成妖…。」　　　　「黎叔，你要保重。」　　　　「我知道…阿德，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也谢谢你最后出来替我们缓颊。你的婚礼，黎叔我就不去了，祝你跟那名女子和和美美。」　　　　婚礼当天，一大早新秘就带着三个助手来到饭店，替黄淑惠、黄淑惠的妈妈以及伴娘们上妆梳头，连黄淑惠的小妹妹顺便包了进去。　　　　是的，伴娘们。赖美、黄鹂还有布玛，因为都没当过，所以全都吵着要当。新秘倒是一直赞叹这一组客人的高颜值，只有黄淑惠想到赖智被安排要当布玛的伴郎时那表情就按紧了肚子勉强不要笑出来。　　　　之所以结个婚会花上一整天，是因为早上拜别完女方的父母后，还得赶去赖家本宅，在本宅举行婚礼后，再赶回来举行晚上的婚宴。　　　　这么折腾不是因为赖家端着架子，而是因为实在太兴奋了，能办一场人类的婚礼啊！结果赖家上下都凑着要出主意，说要办一场让所有妖都羡慕忌妒恨的＂正统＂人类婚礼。然后就是不知道那些个老人家翻了自己珍藏的不知道那个年代的破纸头，再凭着自己年高德劭的靠谱记忆和小年轻们热心贡献的各种电视节目剧情，组装了一个仪式繁复的传统婚礼。　　　　黄鹂当初拿到流程表时看着那简直武林秘籍式的厚厚一小迭，整个妖都肃穆了：「天啊！我竟然能亲身参与到这么正式的婚礼！真是太棒了！」　　　　赖美兴奋得翻着边低声尖叫：「是不！这可是赖家老人家们的心血呢！绝对保证正统正规正式正港不呼拢！对对对！妳看！还有拜天地！」　　　　布玛眨了眨眼，看向黄淑惠：「真是考究耶~还有八人大轿呦~！」　　　　眼见自己的婚礼完全走山土石流的黄淑惠：「……。」　　　　所以今天上午的新娘服，不是什么浪漫梦幻白纱，而是一整套绣工繁复的红色嫁衣、一整盘的手钏戒指项圈耳环，还有一顶应该放在博物馆展览的超大凤冠。　　　　黄淑惠的妈妈瞠然：「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新秘小心翼翼去把凤冠捧起来，沉甸甸的份量让她都觉得手抖，这可不是什么网络买的几百块拍照道具，看这几颗珍珠，唉呦喂这男方家是什么样的大手笔啊！　　　　「这个看起来好重，姐姐戴了脖子不会痛吗？」黄淑惠的妹妹好奇开口道。　　　　现场一片安静。最后还是黄淑惠自己一边在内心替自己的颈骨加油打气一边微笑开口道：「不会的，这是非常珍贵的一次经验呢！」　　　　良辰吉时到，赖德带着赖智、吴十三和庞励三个伴郎来迎娶。　　　　坐在里面的黄淑惠有妹妹陪着，完全不知道三个伴娘在外面堵新郎倌时玩了什么把戏，只是透过朦朦胧胧的红色盖头看着也穿得一身红的赖德进来时，三个伴郎里的赖智脸都菜了。　　　　赖德往她这里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伸出了手，缓缓牵住了她。黄淑惠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怦怦跳，感受到了对方大掌里的温暖。　　　　「小惠，我们走吧。」赖德看着她，那双温和的眼神，让她在红色的盖头下，绽放了不自觉的微笑。　　　　拜别父母时，黄淑惠的母亲握着女儿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絮絮叨叨的祝福了自己的女儿和女婿，才总算跟着自己的丈夫把两个新人扶了起来。　　　　到这一段的记忆，都还是非常温馨的。不过等上了喜车，赶往赖家本宅，之后繁复的”复古”婚礼却是让新娘子黄淑惠在盖头底下内心小剧场都崩了的情况下完成。　　　　先是中途下了车，然后她被塞进一顶应该放在民俗风情考志图鉴上的大轿子；在上轿时，她甚至隐约看到前面站了两排的舞狮跟一堆拿着锣或抬着大鼓撑着大伞的队伍，还很统一的都穿了一致的制服。等之后在轿子行进间，她可以听到敲锣打鼓跟放鞭炮的声音，热闹得不得了。　　　　所以这样扰民制造噪音真的没关系吗？黄淑惠很高兴这时候她是完全躲在里面的，至少不用像阿德一样在外头；至于新郎倌骑的那匹头顶个大红绸花的高头大白马，黄淑慧已经不想去好奇是从那儿弄来的了。　　　　等终于到了本宅，她就听到了自己的轿子”咚咚咚”的三个闷响，因为努力背过赖家准备的婚礼流程＂宝典＂，所以黄淑惠知道那是以前的古礼之一，即是新郎倌得先射三箭在轿门上，用来替新娘驱除一路上可能沾染的邪气。　　　　可是邪气是指什么呢？…他们自己不就是妖么？黄淑惠默默狐疑。　　　　还没下轿，坐在轿内的黄淑惠突然又听到了轿子叮叮咚咚一阵密集声响！要不是不知道，铁定以为是外面下冰雹！据说是在以前，新娘花轿进门后，男方要对着花轿撒上些谷子、豆和草等，用来辟邪。可看这下个不停的声响，黄淑惠深深怀疑他们是拿水桶对着轿子倒，倒完一桶再一桶…，然后她觉得自己好像在躲壕沟战这样。　　　　好不容易轿门开，伴娘扶着下了轿，新娘子黄淑惠又发愣了。只见她前面摆了一个马鞍，再往前是一个火炭盆、最后一个是超巨大的瓦片。…所以说新娘子还要跨栏障碍跑？　　　　可是感受到周围的＂人们＂激动热情雀跃的围观，黄淑惠只能由也穿得一身红的伴娘们搀扶着，硬着头皮往前走。　　　　撩着大红袍子先跨过马鞍，周围爆出一阵欢呼。　　　　走上一段路，跨过一个火炭盆，周围再爆出一阵欢呼。　　　　再走上一段路，伸出穿了红色绣花鞋的小脚用力往那个巨型瓦片一踏！…黄淑惠冏了，这瓦片实在坚固又厚实。却听旁边布玛轻轻一声：＂破＂，新娘子脚下的瓦片立刻四分五裂。周围爆出了激动的欢呼声！　　　　…如果新娘子真的这么力拔山兮气盖世妥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