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旧城

是夜，三人又按照惯例来到了铸风林。沈无尘倒识相，一来便下水去摸鱼。无迹一边生火一边好奇地问沈无音：“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无音拿过她手中的细柴，拨弄眼前的这堆火，面不改色的说道：“你问他便是。”　　无迹又仔细端详了沈无音，发现她真的没有害羞或者局促神情，一时有点迷惑。便回头朝对面正在摸鱼的沈无尘扬声说道：“师兄，无音师姐既没有脸红也没有紧张，她是不是其实不知道和你定亲是怎么回事？”　　只听一声水声，沈无尘似乎是在湖里摔了一跤。无迹捂着嘴笑，沈无音被她一弄，也调皮起来，朝湖边说道：“师兄，和你定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又听一声水声。　　过了一阵，一身湿哒哒的沈无尘回来了，一只手拎了一条大肥鱼。他挽起了袖子和裤脚，可是身上还是深了一大片。“你们两个不把师兄气死是不会觉得心中有愧的。”他摇摇头，把鱼放下，挨着沈无音坐下了。　　“那你快讲啊。”无迹努努嘴。　　沈无尘看了沈无音一眼，含糊其辞的说道：“就是一起赏月，一起种花，一起品酒，就自然而然的了。”　　“可是我们在清风崖也每日一起练剑，还一起吃烤鱼呢？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说什么，怎么一到无剑山庄便忽然胆子大起来了呢？”无迹真诚的发问。　　“嗯…”沈无尘语塞。　　沈无音淡淡的飘来一句：“流光庄里有个叫秦尔意的人，待我很好。”　　沈无尘似乎很不喜欢这个人，不以为然的说道：“秦尔意不过送了几瓶酒，送了几朵花，又所谓的送了几个月亮，便是待人好了？再说了，月亮是他家的吗，他说送你便送你。”　　沈无音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觉得他算待人好的。”　　沈无尘从无迹手里接过剩下的细柴，也开始拨弄眼前的这堆火，没有再说话，可是脸上一贯的从容自若的神色不见了。火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眉头似乎皱了起来。沈无尘拨弄了好一阵才缓缓的开口说道：“待人好，不是送酒送花送月亮便能看出来的。真正待人好，是见不得她难过，是想让她每日开心。”　　沈无音拨弄火堆的手停了下来，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沈无尘便伸手将沈无音揽过来，靠着自己的肩膀。他二人安静下来，望着火堆不再说话，只能听见轻轻的火星跳跃的声音。　　无迹正一边听一边处理鱼，手中的匕首刚把鱼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见他二人这样，一时气闷，说道：“我还在呢。”心里是高兴的，可是此情此景，确实有点酸。　　沈无音听见这话，便坐直了不再靠着沈无尘，终于露出了少女的羞涩。沈无尘没有美人在靠，只觉得无迹坏事，于是理了理袖子，淡淡地问道：“无迹呢，可看见中意的男子。沈和礼？”　　无迹心里一惊，以为沈无尘知道了什么。可是转念一想，无剑山庄里他俩都认识的人除了清风崖的，也就是沈和礼。于是丝毫不心虚的摇了摇头：“我可是认真在练剑的。”　　“那那个十四城公子呢？”　　无迹握着匕首的手顿住了。她忽然发现自己把楚慈给忘了。虽说找不到他人并不是无迹的错，可是现在一想，失约的问题无迹也要负点责，毕竟她可以再等上一等。　　“我没地方去。”无迹脑中想起楚慈的话，心中有点歉疚。可是一想起他日日看着沈简封练剑，又觉得这歉疚淡了些许。　　“无迹师妹想了许久。”沈无音说道，声音平静又肯定。　　无迹回过神来，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转了弯：“我只是在想这个中原城来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沈无尘细细的看了她一眼，确实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这才正色说道：“已是两月有余，无迹师妹怎的还是一口一个中原城来的人，若教旁人听去了，怕是以为狼牙城仍旧心怀怨怼。”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神色中不是很赞同。　　沈无音倒不在意这个称呼的区别，云淡风轻的说道：“称呼而已。中原城来的人，若是觉得这几个字便是心怀怨怼，那又何必来狼牙城。”　　无迹见自己一时口误引起这番讨论，连忙转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我有些事同你们说。”无迹便将这段时间自己从楚慈口中听闻的事情一一同他二人道来，只是涉及楚慈个人的，便隐去了。　　他二人听过之后，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沈无音才一边想着什么一边慢慢的开口说道：“你是说狼牙城曾经是所死牢，由神剑派的大剑宗专门设下强大的阵法来关押走火入魔的剑师。而一百五十年前的那场火石雨非但没有烧死这些人，反而将狼牙城的阵法破了，这些人似乎也恢复了正常。他们从旧城中出来，建立了如今的狼牙城。而二十五年前的祸端来由，是因为成辟元想将阵法重新启动，来关押中原城异变了的那些人。”　　沈无尘听了她的话，点头称赞：“无音师妹总结的功夫一流。”　　无迹听了也觉得沈无音所言很有道理，可是她还是不解：“当时那三位大剑宗失踪了，并没有后续，并不能确定是由于火石雨将阵法破了的，也许是他们破了的呢？而且，我从未听过有什么狼牙旧城。”　　沈无音一笑，眼睛神采飞扬：“我听过。”　　无迹和沈无尘二人同时惊讶了一声。　　“在流光庄的地下书楼里，我曾翻到过一本书，叫做《狼牙城发展史》，里面提到了狼牙旧城。”狼牙城常年炎热，许多珍贵书籍均是放置地下低温保管，还放置了许多除虫蚁的药材。　　无迹一听便苦笑：“师姐，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翻阅这些书？”　　沈无尘语气关切，温柔的说道：“地下书楼阴森寒冷，你一个人去哪里做什么？”　　“养花的时候得了一些空闲，便去找本书看。而且有秦尔意一道，倒也不阴森。”沈无音笑着摇头。　　无迹立马去看沈无尘。他面色如常，只是有些僵硬，再开口时，语气便不再那么自然：“你养花的时候秦尔意也在旁？”　　无迹又去看沈无音。沈无音点头：“我们是一起上的课，养的又是同种花，在旁也不奇怪。”　　无迹又看向沈无尘。沈无尘语气微冷：“流光庄可以养的花成百上千，他却偏偏选了同一种。”　　无迹见势头不对，立马接口道：“说回狼牙旧城。”沈无尘当即瞟了她一眼，无迹顿觉背后如针在刺，只好又说道：“那秦尔意就算是养遍了流光庄的每一种花，也比不过师兄的烤鱼。无音师姐，你说对吧？”　　沈无音奇怪的问道：“鱼和花要怎么比？”眼见沈无尘的脸色越发寒冷，无迹正想要如何救场时，就见沈无音伸手虚虚握住沈无尘的手，说道：“我也不会去比。”她看向沈无尘，清冷的面容上笑意如融化冰川。沈无尘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又恢复了笑容自若的样子。　　无迹看了两人几眼，平静的说道：“说回狼牙旧城。”　　　　“狼牙城如今环山环水，门派全部位于山崖之上，路途险峻，来往不便。很多人以为这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昔日的狼牙旧城定然更加穷山恶水。其实，狼牙旧城地势平坦，比现今反倒要更好。只是不知为何建城的那群人最终选择离开旧城，往深山里走。可惜，世事多变，多年后又回到了起点。”沈无音神秘一笑，又接着说道：“狼牙旧城不大，就在如今的新城里。”　　沈无尘听了脸色微变，迟疑的说道：“地势平坦又在新城之内，你说的莫不是…无剑山庄。”　　沈无音点头：“二十五年前那场大战后，沈天元前辈选择了曾经的旧城作为建庄之地。因为人员死伤过多，需要集中起来医治和照顾。又恐有人离群而居会想不开，因此将生还之人暂时聚集在平坦方便的旧城。只是很少人知道这曾经是狼牙旧城罢了，只道是沈天元前辈寻来的新地方。”　　无迹一听心里一惊，脑中似乎有诸多线索在翻飞。她语速极快的说道：“若是狼牙旧城，那封城的阵法岂不是就在无剑山庄内？如此说来，楚慈此番前来，仍是为了阵法？说的什么为了两城和平，其实中原城仍然没有放弃？终有一日，他们将重启阵法，再将狼牙城困住？”　　听她连发几问，语气愤懑，沈无尘松开握着沈无音的左手，伸手拍了拍无迹的头。沈无音也投来问询的眼神，似乎是不明白为何无迹如此在意。　　“阵法已经是一百前的事情了，当日成辟元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尚可以理解。如今楚慈若是为此阵法而来，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他既无异变的威胁，又无万全的把握，如此贸然，若激起狼牙城不满，岂不是反倒将中原城置于危险之地。”沈无尘对无迹解释道。　　无迹这才松下一口气，直觉自己想得不够。谁知沈无尘又接着说道：“可是…我方才便想问，楚慈怎么会对你说这么多？”　　无迹才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听你的语气，似乎对他所言颇为信任，不然方才听到旧城之事也不会如此…”沈无音想了一会，似乎是想找个合适的词：“气急败坏。”　　沈无尘听完低头一笑，又转过头去对着沈无音频频点头。他今日越发明显了，凡是沈无音所言，皆如同正中他心坎。　　无迹不知从何说起，对上他二人投过来的眼神，又难以隐瞒。只好草草说了一句：“他让我帮他，找到当年的真相，也许能顺着找到解救之法。”　　“你答应了？”沈无音问道。　　无迹别过头去，点了点头。当日听过楚慈所言之后，心中坦荡的便答应了。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对他二人提起，却有股做贼心虚的感觉。　　“我当日便说，十四城公子会变成十五城公子，果不其然。”沈无尘一副了然的口气，面上的笑便带了让人牙痒痒的得意。　　“烤你的鱼吧！”无迹递过不知不觉已经处理好的鱼，一把塞到沈无尘的手里，瞪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