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亭外的河道,淌过一盏又一盏的河灯,承载着的是入派小辈们的祈愿,闪着光辉雀跃前进,而岸边独身一人的星启漠视着面前路过的河灯,眼瞳不时被灯花点亮,而内心仍是一片迷雾。    魍魉已灭,而他的话仍阴魂不散。    “可是你心里很期待不是么?”    只此一句,就使他受困樊笼,一只河灯飘到了岸上,搁浅到他的脚边,静静地,似在打量他的心事,而这烛光曳曳,何解凡忧。    星启想伸手把它推回河中,手伸到一半,河灯已成了别人脚下尘泥。  “已过三更,你在此幽僻之处鬼鬼祟祟,是何居心?”这样高傲轻慢的语气,非婉兮莫属,星启缓缓站起,默声行了个礼,刚要转身,领子就被狠狠抓住,又是那头独眼熊。    “你师父是没教你说话还是你哑巴了?”    婉兮踩烂了别人祈愿,又毫不在意地踢开,“平日不多加练习,到头来靠这些东西来增加自信,神明有时连努力的声音都听不到,又怎会看见这种临时起意的祈愿。”    她似乎误会了星启脚边的河灯是他放的,冷嘲热讽起来。    然而星启的内心毫无一丝波动,只是冷淡地转头,对独眼熊说:“不要把我师父做的衣服给弄脏了。”他眼中有寒星射出,让一向只听婉兮的吟也为之一颤。    他是个没有情绪的怪物,居然因为少年骤然升起的杀气动摇。    “吟是我的贴身侍卫,你竟敢对他无礼?”婉兮愤然指道,眉梢高高挑起,明明两个月前还只是连话都不敢说闷头找师父的毛孩,现在居然敢对吟口出狂言。    “你们昆仑派人讲话前还要动手,究竟是谁无礼?婉兮师姐千金之身,不要放低了自己的身价。”星启不卑不亢地还击道。    婉兮眉头一皱,扫了扫无人的四周,又登时咽下火气,故作淡定道,“的确不值得跟你这来路不明的野种怄气,那便交给吟吧。”    婉兮的手负于后背,指尖一弹,把一颗透明的珠子掷入水中。    珠子入水后,里面有无数暗色的荆棘像破出蛋壳的小毒蛇一样伸了出来,并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这并不是一颗供孩童玩耍的透明珠子,是被施了咒术的水荆棘,只要有人落水,就会迅速将其拉住,拖入最深处。    这条河里承载着希望,也可以漠视着死亡。    她走出了这片幽寂,像是夺走了死神的镰刀般得意,昆仑派派主的侄女,听上去多么光鲜亮丽的称谓,然而她的父亲是个残废,母亲是个庶出,昆仑派派主扶持他们一家只是为了向外界展现手足深情好彰显他重情重义。    然而实际上,为了剔除她对继承人的威胁,便安排她和妹妹。来到了千里迢迢的飞琼派,被迫与父母分别,拿起冰冷的刀剑。    剑术老师夸她天赋秉异,甚至对她懈怠训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当时还没有学会阿谀奉承这这个词。    可廖雨清打破了一切,无论剑术老师怎么给廖雨清使绊,她总是能另辟蹊径。    她从来都是浑然不知地情况下失去了一切,无依无靠,而这前朝剩下来的野种居然也能找到真心相待的师父,多可笑,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却什么也得不到。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这一次,她终于掌握了主动权。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么不公平,若是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又何妨以他人的幸福为前提。    婉兮在不远处的凉亭下等候,过了许久,传来了脚步声,婉兮理了理鬓发提起了灯笼,“吟,这一次好慢,区区一个孩子而已。”    然而灯火照亮的却是廖雨清的脸,婉兮惊得心虚,灯笼一下又缩了回去。    “你看到星启了吗?”    “没有,你自己的徒弟不管好,还来问我。”婉兮正打算撤离,却听见雨清一声轻唤,“哎星启,你怎么都湿透了?”    婉兮脑袋里像是被扯断了一根线,猛地一转身,那个少年脸色阴沉,手里握着的,正是吟腰间别的铃铛。    “师父,独眼熊掉水里了。”星启握住一直在帮他擦拭水渍的手,指着过来的方向,而廖雨清还未明了话中涵义时,婉兮已似箭般飞奔了过去。    “怎么回事?”廖雨清察觉到了些许异样,虽然星启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但心里隐约腾起丝丝不安。    “大狗熊想把我推进水里,结果自己掉进去了,然后里面伸出了好多藤蔓一样的东西把他抓住,他上不来了。”    在星启话落的一瞬,幽林间传来一声痛彻心扉的呐喊,寒鸦惊飞,漫漫的长夜也被震颤,升起了一阵又一阵刺骨凄凉的寒风,吹得星启打了个寒颤,廖雨清忙牵着星启循着声音跑去。    看到的却是婉兮对着河流泣不成声,河流也再也不是老子口中的上善若水,巨大的漩涡在中心流动着,像是魔兽的巨口。    “吟,你快上来啊,吟!”每个字都被泪水撕扯地支离破碎,伏在岸边的婉兮倾下身子伸出手,几近跌落,所幸手腕被人狠狠拉住,才不至于被汹涌的水流吞没。    “你疯了!”    廖雨清把婉兮从生死一线拉了回来,而她平日仪态全无,一边惨叫着一遍手脚并用地挣开廖雨清,廖雨清逼急了,一耳光给她抽过去,被打懵的婉兮从凌乱的额发间抬起了目光,死死盯住星启,“不该是这样的,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星启蓦地打了个寒战,望着那渐渐平复的水面,他眼色的锐利渐渐凝固,有着把水凝成冰的寒意。    其他的飞琼派弟子很快就聚集了起来,当众人把吟从岸上救起时,吟已经没了呼吸,不少出世尚早的小辈吓得连连惊叫起来。    吟的尸体被水泡的浮肿,还缠着密密麻麻的荆棘,用手竟无法强掰开,缠住脸的绷带变得松动,露出了满是灼伤的可怖面容,旁人退避三舍,而婉兮跪坐在他的身边,执拗地扒开水荆棘,划得满手鲜血。    “师兄,找到了,是水荆棘。”    一位飞琼派弟子从水里打捞起只剩下空壳的珠子,“这里水流缓和,一般人掉进去都不会溺死的,若投下水荆棘,除非武学资历极高,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挣开。”    廖航接过水荆棘的珠子,扫了一眼吟的遗体,面色凝重,“这水荆棘是南疆邪物,怎么会出现在这?”    婉兮停止了抽泣,泪珠像是酝酿好的诡计,滴落在指间化成了直对星启的箭,她浑身颤抖地喝道,“就是他,就是他投下水荆棘,当时只有他和吟在一起!”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星启身上,无故中伤的星启脸色唰地一下泛白。    “不可能,我徒弟为什么要害他?这水荆棘又不是大街上的玩意,他又怎么会拿到?”廖雨清抢先替星启回击道,掷地有力。    “前阵子吟向你这徒儿讨教功夫,无意下手过重,谁知他是不是记恨在心,至于他怎么拿到水荆棘的,之前击退胡人时你们不是也有碰到过苗人吗?谁知是不是跟这小子串通一气。”    婉兮拿手指着星启,而指向她的是莫邪清亮的剑尖,“星启有没有水荆棘的种子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知道两件事。”    “第一件事,再指着星启,你的手下一刻就会换个主人。”    廖雨清眼神如同这出鞘的冷锋,光电般扫过每个人的心头。    “第二件事,管不住嘴我替你管,让它永远都说不了话。”    婉兮虽然心头一怔,但仍高昂着头,“在场就你徒弟和吟,你这般蛮横,何以叫人信服?”    “信服倒不必,闭嘴就可以了。”    在廖航的眼神示意下,廖雨清收剑回鞘,但眼里还露着一把雪亮的刀锋,“你一向和这独眼熊形影不离,却又让他两独处在一起?”    “我…我是让吟代我放花灯提新来的弟子祈愿,吟只是恰好遇到星启了。”    “别了吧,你不是一向不齿这些孩童的把戏吗?我徒弟也不会蠢到挑这种嫌弃最大的时机下手。”    “你的意思是,这水荆棘是我投下的?你别开玩笑了,我投下的我怎么会害到吟?”    雨清在婉兮周围踱着步,审视着吟的尸体,“况且我听闻昆仑派派主似乎并不待见您的这位贴身护法。”    廖雨清耸了耸肩,“又或许贱人自有天收。”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看得在场的弟子一脸懵然,莫衷一是。    “我没有放水荆棘,我也没有推他下水,是他要袭击我,然后自己掉进水里的。”星启向前踏了一步,与雨清并肩而立。    “吟若要袭击你,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躲得过去?”    但还不等当事人反驳,就有曾和星启比试过的弟子急着跳了出来,“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我们想的是怎么取胜,星启想的是多少招内取胜。”    一时间,风向又渐渐导向了廖雨清和星启。    这小子在那群小辈之间居然口碑这么好?廖雨清有些震惊,转念间又摇摇头。    算了算了,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好,要是知道了这小子的怪脾气,绝对就不会这么想了。    廖雨清苦笑着摸了摸星启的头说:“我徒弟在背后可是苦下功夫,接住你那侍从的拳头也是绰绰有余了。”    “绰绰有余?难怪陷害了人还这么有底气。”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众人寻声看去后都忙不迭避退开来,“参见掌门。”    而廖雨清只是微微怔住,抱拳声明道,“禀告掌门,星启并没有做什么不义之举,更不会拿人命开玩笑,还请掌门明鉴。”    “本座信得过你,但却信不过一个在炎帝身边待过的人!”  她话中带刺,很明显是冲着星启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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