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爱

从北京回来后的齐诗意很高兴，欢乐的情绪延续了好几天。虽然那个周末聂远都在加班，只是带她去好吃的餐厅吃了两顿晚饭，但是她还是很高兴，大概这就是爱人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吧。　　但是这个欢乐的情绪在产检的那天终止了。　　齐诗意怀孕五个月了，到了大排畸的时间。有了齐诗文的经验，齐诗意已经有所准备，聂妈妈也很有经验，全程一直陪着她。抽血、验尿、血压、体重、阴超都很正常，就是子宫B超……　　齐诗意已经从齐诗文那里知道这次B超会做很久，她躺在监测床上的时候一直很期待，期待一会儿能看到自己亲爱的宝宝，和聂远的宝宝！　　聂妈妈也进来了，这家医院是能让家属进来看的。　　本来聂远都请好假要来了，上周末连加了两天班也是为了产检这天回来。但是突然手头上负责的案件有突发的紧急情况，领导也没办法放他走。　　收到消息的齐诗意很是遗憾，但还是安慰了聂远：“没事，等做完B超我马上拍宝宝的照片发给你看！”　　B超的过程很不顺利，医生来来回回扫了很久，聂妈妈和齐诗意都隐隐感到了不安。　　“医生，是照不到脊柱吗？要不，我下周再来做一次B超？”齐诗意小心地询问。　　“不是，脊柱照到了。”说完，医生收回了探头：“好了，你起来吧，一会拿报告去找医生看吧。”　　齐诗意边在聂妈妈的帮扶下慢慢起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医生，我孩子没什么问题吧？”　　医生皱眉回答：“一会儿去问医生吧，我这里不作解答。”　　这个答案让齐诗意心里咯噔一下，很是不安。聂妈妈轻轻拍拍她的手小声安抚她：“别担心，有的医生忙了一天想赶紧看完病人下班就会这样，没事的，一会儿我们去找医生看看就知道了。”　　齐诗意点点头，从医生那里接过报告道了声“谢谢”，跟聂妈妈一起出了诊室门。　　等医生叫号的时候，齐诗意和聂妈妈一起看起了B超报告，上面列了很多数据。胎盘厚度、羊水深度、脐动脉血流、股骨长、肱骨长、头围、双顶径、腹围、胎心等，然后就是一些打勾的：心脏四腔、胃、肠、左肾、右肾、脊柱、脐带、前臂、小腿等。　　聂妈妈还是有经验的，她边看边跟齐诗意解释：“这些打勾的，就是说明孩子这些器官发育正常的。咱们家的器官都正常，心脏发育也很好。这些数值的话是量TA具体的生长数值的。”　　“妈，那这些数值怎么看是不是合格的啊？也没有列出标准范围。”齐诗意问。　　“这些就得让医生看了，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数值。这种一般就看最下面的总结语，有问题的话会列出来的。”　　说着两人都往报告下方看，总结语只写了几个英文字母。“‘FGR ’这什么意思？还打了个问号。”齐诗意问聂妈妈。　　等了一会儿都没得到聂妈妈回复，齐诗意抬头看向聂妈妈。聂妈妈神情严肃，拉着齐诗意起来往医生诊室走去。　　“妈，怎么了？还没叫到咱们的号呢。”齐诗意也感受到了聂妈妈的情绪，她突然很害怕进去，害怕见到医生。　　“没事，跟我来，这个医生我认识。”聂妈妈边说边敲了敲门后进去了。不一会儿，诊室里头产检的孕妇检查完毕，聂妈妈就拿着报告跟医生说：“赵医生，你好！”　　医生果然跟聂妈妈认识，看到她还很高兴：“聂姐！好久不见！您退休后怎么样？日子很清闲吧？今天是来看我们的吗？”　　“比起医院那是清闲多了！我今天是陪我儿媳妇来的，五个月了。”　　“呵，您这是继续发挥余热了啊！挺好的！明年就有大孙子玩了！是要给您加个号吗？” 赵医生问。　　“不是，我们有号呢，就是有点靠后。本来我们也不着急，闲着没事可以等着。但是我们刚做完大排畸，我看B超有问题，就有点着急。您能提前先给我们看看吗？”　　“没问题！来，坐！”找医生爽快地示意齐诗意坐下：“您把检验结果都给我下，我看看。”　　聂妈妈赶紧将B超报告递过去，齐诗意从袋子里找出今天的其他化验结果一并放到医生前面的桌子上。　　医生看了看，说：“聂姐，这个报告我看了看，胎儿基本是正常的，就是双顶径和头围有点小。您别太担心！还没小于两周，没准再长长就正常了。这样，我给您儿媳妇再开个B超，两周后再复查一下吧。这段时间回去多吃点高蛋白的，鱼啊、虾啊、每天喝牛奶，多晒点太阳。”　　齐诗意听不太懂：“医生，双顶径是什么？还有这个FGR是什么？”　　“就是说身长等发育都正常，只是胎儿头有点小。FGR是胎儿生长受限的意思，B超的医生打了个问号是疑似的意思，因为比标准值偏低，但是理论上我们是偏低两周才确诊为FGR的，你这个偏低一周，还不到FGR的程度。”赵医生看齐诗意安慰她：“别太担心，回去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你心情好了它才能健康发展。”　　齐诗意虽然还是很担心，但也只能听医生的建议等两周后再复查。　　回到家后，齐诗意却还是不能释怀，她决定周末去庙里拜拜。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真到了如今求人无门的情况她只能去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否则不做些什么，她难以心安。　　“求您保佑我家孩子健健康康的，我愿意减寿十年！求您了！求您下次复查TA长到正常范围！需要什么来抵偿，都冲我来！只要TA健健康康的！拜托拜托！”齐诗意跪在殿宇前虔诚地祈祷。　　烧了香拜了佛，再捐了功德钱买了一个平安符，齐诗意感觉自己心里堵着的石头总算能稍微移开一点，能喘口气了。　　　　两周的时间多吃多睡，又到了审判的时刻。一大清早，齐诗意就醒了，收拾好后跟聂妈妈一起动身前往医院。　　一路上，齐诗意捂着胸前挂着的平安符不断祈祷复查正常，这个平安符打那天求回来后她就一直挂在脖子上，洗澡都不摘下来。　　这次复查只查头围双顶径身长体重等相关的项，比上次少了不少，因此检查时间比上次快了一半。B超医生全程都不说话，最后递给齐诗意检查报告让她去找诊断医生看结果。　　拿到报告，齐诗意直接看往最后的总结，发现上面还是写着复查，头围双顶径偏小。齐诗意当场就腿软了，聂妈妈更冷静些，扶住她后说：“别瞎想，看了医生再说。”　　这次聂妈妈特意提前挂了一个专家号，因此她们的号挺靠前，两人出B超室后正好叫到齐诗意。　　“还是偏小一周啊，咱们再做个进一步的检查吧。”医生看了看两次的B超结果后跟自己带的实习医生说：“给她开个住院单，做个脐血穿刺。”　　齐诗意听到住院和穿刺两个词后就头脑一片空白、手脚发凉，呆愣在那里。聂妈妈赶紧问：“李医生，她这到底怎么个情况？您能给我们详细讲讲吗？”　　“聂姐，您也知道的，医院肯定是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告知给病人的，这些可能性有可能不发生的。她现在的情况是，胎儿身体发育正常，就是大脑偏小一周。这有可能是小头畸形，所以我们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来排查。做个脐血穿刺，检查胎儿有无基因缺陷或者病毒感染导致基因变异等。脐血穿刺简单来说就是用针扎到胎儿脐带根部抽取部分血液来进行化验。”　　“这个检查有风险吗？”为母则刚，一旁的齐诗意脑子终于又动了起来，她要把所有情况都考虑进去。　　“这是个小手术，但是手术肯定是有风险的。”说完，医生又转向聂妈妈：”聂姐，您也知道医院的情况，医生是不会给病人打包票的。但是这个手术我可以给您约咱们医院最有经验的刘主任来做。”　　说着，旁边的实习医生就递过来一张脐带血穿刺手术同意书和住院通知单。李医生接过来签上自己的名字后递给齐诗意：“虽然开了住院通知单，但是不用住院，当天就可以回家。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我就尽快给你安排手术。”　　齐诗意接过通知书，看着上面列举了十几项手术风险，其中就有一项写着流产。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拿起的笔像有千斤重一样沉，她签不下去。她问：“如果检查结果正常的话，孩子就一定正常吗？”　　“这个不能保证！”李医生看着她回答：“所有产检都不能保证一定胎儿正常。但是如果检查结果异常，那就肯定是异常的。”　　“如果结果异常的话，”齐诗意缓了缓，压住了哽咽，问：“是要流掉吗？”　　“如果异常的话，我们是建议拿掉的。”李医生尽量缓和语气说：“孩子出生后有可能会不能说话，也有可能会不能走路等等，更有可能活不了多久。这些都不好说。”　　光听医生说了这些，齐诗意就抑制不住了，眼泪哗哗地往外涌。　　李医生赶紧让聂妈妈扶她出去缓和一下：“决定好了给我打电话就好。这个只能在这个月内做，不然后期胎儿大了就没法做了。”　　聂妈妈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收拾好所有资料，扶着齐诗意出去了。　　齐诗意根本控制不住，她双手抱着肚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个是她的孩子，她最爱的孩子，她舍不得TA，不愿意TA冒一点风险。　　聂妈妈叹了口气，掏出手机跟聂远打电话：“喂，你赶紧回家一趟吧！复查结果还是偏小，医生建议做脐血穿刺检查，手术需要你签字。”　　齐诗意听到后面就不停地摇头：“不，我不做，不做这个检查，不做，不做！”　　聂妈妈看她一脸的鼻涕眼泪，只能压下心里的话，跟她说：“一切等聂远回来再说吧，你先缓缓，太伤心了会伤到孩子的。”　　说完，扶着抱着肚子边哭边说不做的齐诗意回家了。　　　　晚上，聂远刚进家门，聂妈妈就拉着他去聂爸妈的卧室开会。　　“诗意呢？”聂远着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小点声！”聂妈妈拍了下自己儿子：“诗意哭了一下午，刚勉强吃了点东西，才睡下。你别吵醒她！”　　“这么严重？！”聂远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峻。　　聂妈妈拿出B超化验单，把在诊室里医生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说：“诗意一下子接受不了，等她醒了，你劝劝她。这个检查得做，查出来如果异常，这个孩子就不能要了。”　　“这，”聂妈妈说的言简意赅，但饶是聂远也一下子接受不了。　　聂妈妈怕聂远也犹豫，赶紧说：“比起以前，现在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的产检项目，就是为了优生！身体有疾病的孩子出生后会给整个家庭带来巨大的影响，不光是物质上，在精神上都会耗掉家人的生气。你们这个小家才刚刚起步。而且，那样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受折磨的，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世界上最好的？身体是最基本的，你们连健康的身体都给不了TA，其他的又怎么给呢？”说完道理了，聂妈妈再讲感情：“我知道，我也是当过妈的人，诗意现在接受不了，下不了决心，是可以理解的。她现在需要的是你，好好陪陪她，劝劝她。我们先把这个检查做了，万一检查结果正常呢？对吧？咱们还是有希望的！”　　聂远心情沉重的听完，问道：“可是不是说手术有风险吗？这个风险有多大？”　　“我在医院的，我清楚，医生不会跟你打包票一定没有意外的！但是这个检查现在也挺普遍的，李医生还保证帮我约最有经验的刘主任来做手术，出事的概率还是很小的！”聂妈妈补充：“妈在医院这么多年，相信妈好吗？”　　聂远回到自己原来的小房间，看着脸上带着泪痕的齐诗意，心里很是难受。其实对于这个孩子，聂远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对于他来说，齐诗意更重要。这大概就是父亲和母亲的区别：孩子还未出生的时候，跟妈妈是血肉相连的，而跟爸爸却没有过多的接触。只有当孩子出生后爸爸参与到孩子的养育过程中了以后才会跟孩子产生情感羁绊。　　聂远不希望齐诗意伤心难过，可以的话，他其实是想支持她的，他只想她开心。　　最后，聂家家庭会议的结论就是劝服齐诗意去做检查，一切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再说。但先缓两天，这两天谁都不要主动提检查的事情，等齐诗意先自己开口。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还蒙蒙亮，齐诗意就醒了，一睁开眼就看到聂远打地铺睡在床下。昨天她有多么的彷徨无助，现在看到聂远在自己身边就有多么的高兴。她慢慢地起身走到聂远身边躺下，头靠着他的胳膊，闻着他的味道，觉得很心安。　　齐诗意的动作还是弄醒了聂远，他睁了睁眼，看天还黑着，伸了伸胳膊给齐诗意盖上被子，搂着她轻拍她后背说：“天还没亮呢，继续睡吧。”　　在爱人的怀抱里，齐诗意觉得自己变得格外软弱，她闷闷地问：“我不想做手术，我想留下TA，可以吗？”　　看齐诗意这样，聂远心软了：“嗯，只要你高兴，我都依你的。”　　得到最亲密的爱人的支持，齐诗意感到自己不是那么的孤立无援，她还有他，她的坚强后盾。心一下子就变得满满的，齐诗意抱住聂远的胳膊，说：“谢谢你，老公！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聂远继续轻抚齐诗意的后背安抚她，两人一起又进入了梦乡。　　再一睁眼，就将近七点了。齐诗意看着眼前聂远清瘦的脸，早晨的阳谷照在他的身上，柔柔的、暖暖的。　　虽然无论如何都想留下孩子，可是说心里一点都没有担心和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昨天，齐诗意上网查了查脐血穿刺，发现这个小手术做的人可不少，很多妈妈都在论坛里咨询，也有不少做过的妈妈给了答复和参考。　　齐诗意翻了很久，倒是没有看到意外的案例，这让她又动了动心。这个检查对齐诗意来讲，与其说是检查出问题好做下一步的措施，不如说是检查结果正常让自己心安。这一天齐诗意感觉自己身体被掏空了似的，浑浑噩噩，一直都担惊受怕，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孩子不健康会怎样，以后长大了会不会讨厌怨恨自己。想着想着，她又不停地给自己洗脑，呸呸呸，不要乌鸦嘴！可是过了一会还是会思想发散过去。她不知道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但是现在这样的心里，是不利于自己和胎儿的健康的。　　“不然先查一查？没准一切都正常的，查完就能安心了。”齐诗意想着，但是又不敢下决定。她需要人给点意见。　　早餐桌上，大家都按照昨晚聂妈妈制定的策略，默默地吃饭，闭口不提检查手术的事情。齐诗意几次张了张嘴，都说不出口。吃完早饭，聂妈妈让聂远陪齐诗意去小区对面的小公园晒晒太阳。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湛蓝深邃，八点的公园还不热，微风吹过河边，很是清爽。聂远扶着齐诗意沿着河边散步，公园里有很多溜娃的，看着躺在婴儿车里吃着手指晒太阳的小婴儿、滑着滑板车四处乱窜的儿童，齐诗意无比的羡慕，从来不知道原来只求自己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竟是这么大的奢求！　　齐诗意忍不住哭了起来，聂远抱着她安慰她：“别胡思乱想了，只会自己吓自己。”　　“可是我害怕！抑制不住地害怕！只要一想到T A有可能不健康我就害怕得不行！我也不知道怎么不去想，怎么克制都没用，心里总是时不时地冒出念头来……”　　聂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了：“要不我们就做下检查？”说完害怕齐诗意情绪失控又赶紧补充：“不为了别的，就为了结果正常好安心！”　　说完看着齐诗意抬起的头低了下去又抬了起来，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就看你，你怎么开心我就选哪个。我不是敷衍你，我是发自内心的。孩子对于我来说还太过陌生和遥远，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我就希望能看你开开心心的就好。”　　“你太坏了！丢给我一个人做决定！”齐诗意抗诉。　　“那我可以帮你分析，但是我不强迫你选择，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你可以肆意埋怨我、都怪我头上好不好？”聂远看齐诗意点了点头后，开始慢慢分析起来：“我说说我理解的情况，如果有不对的，你可以立刻纠正我，好不好？”　　看齐诗意扣着手指点头，聂远继续说：“现在的情况是，孩子头部发育比正常的小一周，小的也不是很多，但是不太正常。所以医生建议做脐穿来进一步排查。我们现在先不讨论最后的选择，我们先讨论要不要做这个检查。做检查，就怕手术意外风险；不做检查，就不能安心。经过了昨天一天，你觉得不做检查，你大概多久能放下心来呢？”　　齐诗意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这个过程其实是一种难以言状地煎熬，近似折磨。　　“那我们就来看看这个风险跟不安比起来值不值得去做。我昨天查了下，脐带血穿刺手术操作起来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不用打麻药，有点疼，但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然后我妈说找来做检查的那个刘主任，很有经验，平均每周都做几十台羊穿，做几台脐穿，技术很好，都没有出现过意外。既然这样，要不要相信一下医生？”　　齐诗意看着远处欢笑打闹的小孩子，良久，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