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外

那些不过都是陈年旧事，试想谁年轻的时候不做些荒唐的事，只是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过去，无心之人看看也就罢了，一心指望着你有些什么差错的人若是整理了出来，看来你逍遥的日子也就不多了。　　凡止终是开了口，虽然语气中满是愤然，咬牙切齿道：“这些陈年旧事难得帝尊还有这等心思。”　　上恒转身，说道：“确实很久远了，但对于上神来说每一件必定是历历在目吧？”　　“不碍事，大不了青丘久住便是，这么些年也照样过来了。”　　其实说完这句话凡止便有些后悔了，如今早已今非昔比，过去她虽有犯事，其中多少是顶着青丘最后的一脉缘故才得以继续在九重天逗留，至于她为何不回青丘，也没人多问，横竖以为是她触景伤情，喜新厌旧等等的缘故。　　如今若被再次翻出来，加之牡丹之事，岂止只是知法犯法能说得过去的，怕是从此九重天她是无法再立足了。　　正值凡止暗暗思忖之际，上恒接着又说道：“如今这般状况，如若连青丘都回不去，那么上神的处境堪忧啊。”　　谁说不是呢，凡止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虽不知现今的天尊是何种脾性，但方才看那三岔口的造势也并不是玩笑而已，何苦再回青丘自投罗网，想来青丘已是有些生气了些，这刚有的气色是在不能再被毁了去。避避风头要紧。　　凡止心里虽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眼神还时不时地瞟向上恒，只见那人一脸云淡风轻，本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将牡丹往这一送，以后若是被发现，牡丹多少还是有个靠山在的，至于她自己嘛，即便不回青丘照样可以云游九天，横竖就自己一人，道行也是不差，也是极其快活的日子。　　现如今这位帝尊平白无故出示了这份东西，只怕天尊那里也是有的，一来二去，她两罪并重，倒真成了逃犯。　　正思忖间，上恒又一声响起，“如若上神——”　　但是，所谓的死鸭子嘴硬，大慨就是如此吧，凡止俨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就不劳帝尊费心了，想我青丘九尾一族，寻个容身之处，还是不在话下的。”　　说罢，双手握石，作了个揖，以便道谢便离去。　　“帝尊就这么让上神走了？”玄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此刻正贴着上恒站着，目光却如影随形般得追随着凡止的背影。　　上恒一收身，走开了，吓得玄一一个踉跄，“腿长在她身上，哪是本帝尊能左右的。”　　玄一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显然是不认同上恒这个说法，但又如何，人家都已经到那个地步了，青丘那个上神仍无动于衷，他也无法了，只好问道：“那，那只半妖该如何处理？”　　石块落水还有涟漪泛起，反倒玄一这句话却起不到一丝的反应，想来帝尊此刻心情该不会比他好多少，难得主动撩妹一番，人家却不领情，偏偏被他这个闲杂人等撞见，想来此刻帝尊的内心必定将他杀之剐之。　　玄一很欣慰自己能有这样的认知，于是只是一瞬的时间便消失不见了，殿内安静如许，仿佛方才并未出现过任何意外，始终只有上恒一个身影。　　回去后的凡止，孑然一身，略失法术将园里花花草草各自分散了些，反正今后这里不住人，便随它们遍地长吧。也算是掩人耳目了。　　期间她特意飞至三岔口的上空，哪里还有把守的天兵，这才醒悟必是让上恒给捉弄了，随后想想也罢，早晚都是要离开的，何苦纠结于时间的长短，本是牡丹不在了，自己孤身一人，来来去去也是自在。　　一万年的天界生活，早已造就了凡止非同寻常的乐观态度。要是摆在从前，她定认为这就是那无厘头的阿Q精神，无非就是逃避现实，不断给自己一个假象的世界。　　但现在，她反而要感谢这种精神，让她在这里漫长的一万年不至于崩溃，让她还可以自娱自乐，活得自在些。　　其实，那么多年的事了，确实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了。尽管当年这件事并不小，但中间的时间足以抹去那些痕迹，就连老天尊都云游天下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于是她便认为自己靠着三岔口的那点人脉暂时会有个休憩之所，不曾想这想法也是乐观之表现。　　很显然，现在的天尊在凡止看来绝对是个无所事事的主，也对，老天尊将所有的障碍都铲清了，他自然是坐享太平盛世了。她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与其被动地等待如何被发落，不如自己一走了之的痛快。　　人家是乐得与她周旋，可她却连个栖身之所也没有，委实有些不公。　　这几日，凡止都是在这个狐狸洞里过的，所谓狐狸洞，便真的只是个狐狸住的洞而已，洞口不大，洞内却别有洞天，虽不似孙悟空的水帘洞般的山清水秀层层叠叠，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连石榻也是一应俱全。　　即使比不上自己三岔口的闺房，却勉强度日也是足够的，唯一不足的只怕是这满洞里的狐狸管如此，她还是不得不庆幸这里并没有任何狐狸居住，才得以让她在此逗留了数日。　　多少日她梦回过去，在中国现代发生的事确实也是真真切切，但这一万多年的天界生活让她有些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属于哪里的。　　在那里，她是个作家，常常将自己带入不同的角色进行更真实的创作，写作入迷的她总是在现实与虚构的世界徘徊，但她拿捏得很准，从不曾迷失过自我，一个故事结束了，她便会着手另一个故事，不会在前一个故事里停留太久，而这样的生活她也一直过得很顺利，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至此的境况。　　但也是因此，创作瓶颈时期便来到了这个地方，本着职业的好奇心，凡止出来之时，从未想过要回去，面对现今小说体裁严重重复的现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对她而言都是及其好奇的。　　也因此，好几年过去了，她才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回不去了，她想过许多法子，都终究无解，如同牢笼一般，困在这天界，能去的地方很多，却哪也去不了。　　终是无法回去了，与其每日寄希望于那时空，还不如认认真真地过自己的日子，横竖都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差别。　　因此，此番居住的地方凡止揣摩定也离不开天界，果不其然，当真就是九重天与青丘的一处交界地，地处十分隐蔽，洞口只有一条缝隙大小，若不稍加留意，这地儿怕是找不着的。　　如此也好，一人也算闲得安生，唯独那股骚味，说来也奇怪，凡止本身就是只九尾狐，理应对这狐骚味习以为常，虽不喜，但也不到排斥的程度，偏偏就不是这般，虽然不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却心中也是颇为嫌弃的。 　　对于一个新的环境，凡止也是好奇得很，索性在这里她的身份并不是一介蜉蝣而已，知晓她身份的人反而不在少数，但个个都是嘴里说着尊敬，心里却是一样的无视。　　也渐渐地，她知道了在这个世界她是青丘的狐狸，不仅如此，她竟还是青丘唯一幸存的一只九尾狐，其实这个身份是存在漏洞的，她是唯一的九尾狐，那么也就说明可能还有六尾狐，或是其他种类的狐狸，当然这也只是她想想而已，毕竟这么多年确实不再见到过狐狸的身影。真相如何，根本无法去证实。　　这里是青丘与九重天的交界处的一个小小的地域，小到除了她目前栖息的一个狐狸洞外，其他什么都不存在。　　说来也怪，此地论距离的长远只怕是这九重天上距三岔口最近的一处了，偏偏呆上了几千年也不曾发现这一地儿，还真是到了这落难时刻才得此发现。凡止心里想着，这可能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把。　　转念一想，以她略显生疏的作家套路来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更是无可避免，可以说对她今后的生活颇有影响的。　　不过，也只是百无聊赖之际的脑洞大开，毕竟这千年万年的时间里，足以用她所谓的套路发生一段又一段感人的故事。然而并没有不是吗！　　洞外杂草丛生，一路蔓延开去，至于开去哪里凡止反正也看不到。一路青绿荡漾，虽说是些无名的草，却也是乱中有序，隐约间似乎有故意安排的痕迹，但实在看不出这般长法是何故。咋一看，确实与路边杂草无异样，每当俯看时，都总能察觉到其中的螺旋状。　　这个狐狸洞她已足足待上有半个月了，每日也只是在洞外方圆几里的位置徘徊，天生不认路的原因导致不敢走得太远，却每每也是注意着边上的景色哪般，要说眼前这早已与半个月前截然不同的路径她还看不出有何变化的话，那真真是白费了这些年的修行了。　　她敢肯定这里除了她确实没有其他异物，但却不知道与她同类又是如何，满洞的狐狸味儿掩盖住了飞禽走兽的气息，若此刻真有狐狸的出没，倒也不奇怪。横竖都还想到这点，只是懒得去想其中缘由罢了。　　其实许多事情并非想不到，只是懒得去想罢了。就好比凡止现在脚下的路，并非没发现其蹊跷，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非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也是觉得不是去多与它计较什么的，但此刻放眼望去，通往的方向全然不是最初的模样了。　　单脚迈出，微微摩挲着地面，一丝声响传来，四周静得都显得嘈杂。凡止此刻一改往日之慵散，眼神确实极为锐利，扫视着四周，道：“不知是哪位仙家出的主意，这到底还是欢迎凡止的吧。”　　原来不仅洞外的景象变了，连脚下的路几乎都断了，这样一来便是面前一片飘渺，出行却是极为不便。　　凡止回首洞内，只觉狐狸骚味愈发地浓烈了，还未来得及究其原因，紧接着一只红色不明物体直蹦跟前，全身毛发葱郁，身后一团毛茸茸上下前后摇摆，待这个家伙抬眼时，红色的瞳孔立马使得凡止辩出此物为何！早知道这双红色的眼眸自己并不陌生，天生的狐狸眼不就如此吗！　　跟前这家伙眨巴着双眼，在她的印象中狐狸都是狡猾或是白色的，此等红狐更是狡猾的代名词，与那些童话故事中的狐狸更是如出一辙。　　只见那东西在她脚边来回绕了好几圈，点儿大的鼻子左右嗅着，圆滚滚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悠着，红色的瞳孔发出异样的光，看得凡止为之入迷了去。　　缓缓地蹲下，手不自觉得伸向这只红狐的脑袋，刚一触及柔软的毛便叫它躲开了，一下跳开了一米之外，如伞一般的尾巴顿时显得僵硬，眼珠一动不动地朝着她看，凡止费解，自己好歹也是只狐狸，并且还是九尾，比它这只六尾高级多了，难道不应该得到尊重吗？　　只见红狐嘤嘤地叫了几声，她从来不知道红狐是这么叫的，或许是没见过吧，好歹这副身子的主人也并非凡胎肉体，隐约还是听得出一些意思来的。之后随手一挥，只见红狐周身光芒四溢，不一会儿便渐渐竖立了起来，半晌过后，凡止仍不见自己平视方向有任何的人影出现，四周也安静许多，只得微微低下头，顿时眉眼舒展，本想着是个即使道行不高，却也还是凌厉的角色，不曾想竟如此萌动，一席红裳加身，如若毯子一般包裹着，双目灵动，泛着些许的红光，此刻正仰着脑袋一言不发地盯着凡止。　　凡止委身蹲下才勉强与他平视，双手触及到他的衣裳时顿觉软软一片，毛茸茸的触感令人颇为流连。　　她眼神有意地瞟了眼红狐的尾巴，问道：“六尾狐？”　　对方头一偏，别了过去，红色眸子来回转悠着，一脸的傲娇让凡止看着竟好笑又无奈，佯装生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是你的杰作！”　　对方仍是无声。凡止心中暗想，怎么最近身边总是些无话的人，走了个牡丹，又冒出了眼前这个不知名的，强制掰回红狐的头颅，说道：“好吧，竟然你不说话，那只能跟着我了，反正这里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就当陪陪我这个老人家了。”　　不由分说，起身拉着他，便听得一阵抽泣，由弱及强，直至充斥在凡止整个耳蜗。　　“族长说的没错，你就是坏人！”　　虽然话中带着些哽咽，但还是不难听懂的，于是凡止反问道：“哦？你还认识我？”　　“那族长可有告诉过你，见到坏人就应该跑吗？”　　那小家伙，用手擦着鼻子边点头，“没有！”　　凡止觉得好笑，“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顿时抽泣声不见了，反是多出了一腔正气凛然，“族长说了，像你这般毫无上进心，便是最糟糕，我是来激励你的！”　　凡止心中疑惑，她这般是哪般？流连九重天，弃青丘于不顾？还是在警告自己的身份？　　“你知道我是谁了？”　　红狐用手背擦擦眼睛，揉揉鼻子，才开口道：“那是自然！谁还不知你就是那只变不回狐狸的九尾狐！”　　虽是在凡止的意料之中，但见到眼前这个小毛孩一脸正经地道出了这其中原委，她还是吃惊不少，这件事就连在三岔口也鲜为人知，牡丹也是如此，更何况是外人，而眼前这个看着还稚气正浓的小狐狸是绝对不可能一眼看破的。　　思及此处，凡止细心地留意了四周，这个狐狸洞除了现在她们正处的出口以外，里边四面都是封闭的，半个多月的观察也不见有其他的出口，而眼前这只小狐狸出现的又实为诡异，但凭借他的道行绝对不可能又是封路又是悄无声息地出现，除非这其中有高人相助。　　九重天　　此间，歌舞升平，夜夜笙歌，天尊离尘卧坐九龙椅上，醉眼朦胧，玄色衣袍上的龙饰张牙舞爪，即使袍子四处散开去，仍旧掩盖不了其锐利的目光与尖锐的龙爪傲视四方。　　一饮而尽，酒杯肆意地躺在案上，如此随意挥洒的生活，放在老天尊时期是绝对看不到的，许多仙家认为天尊这种作法有毁于老天尊安定了的盛世，而另外一些态度则截然相反，老天尊雄才伟略，却最终选择云游天地，如今的天尊得而继承衣钵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虽作风不惯相同，至少在这近万年间仍是四海升平，三界六道一片和谐。　　座下的宫娥很是不解，往日天尊赏舞虽不至于目光无礼猥琐，却也是紧紧跟随着她们的舞动，过程极为配合。不似此刻，虽是姿态慵懒不羁，却一点心思都不在这上面，渐渐也觉得有些无味，水袖长飘，腰肢柔顿，轻盈起舞于半空安然落地，整合一番，一舞毕。　　离尘挥了挥手，一众宫娥便缓缓退下了。顷刻间正襟危坐，已然不见方才一副慵懒傲视之状，只剩手指不断地在案上轮番敲打，却又不见面上有任何不悦的意思。　　只是自己低声地说着，声音却是似有似无，就连身侧的宫娥毫不知觉他说了些什么。　　离尘知道自打那位青丘小狐有了些动静之后，虽有上恒看着，自己却也无法就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毕竟青丘亡绝之事并不在小，之后虽杜绝一切关于青丘的言论，那也只是九重天的范围，其他地方也就以讹传讹地有了许多版本，狐族近年也是有了些骚动，对此，离尘不得不重视。因而对凡止他更是多加留意，也终是想到老族长定会找到凡止，只是为何一万年过去了才寻得她，他就不得而知了。　　离尘左手握酒杯，不住地轻晃，却丝毫没有要饮下的欲望，只是注目看着，好像在看着一盘迟迟未落子的棋，目光烦琐又淡然。　　狐狸洞　　小红狐的手从方才到现在都被紧紧地握在凡止的手里，一路随着凡止进到洞里竟也未曾出过声，模样十分乖巧，她看着着实是喜欢着。殊不知小红狐的内心已是百般的挣扎着。　　已至住处，凡止俯身与其平视，说道：“一路下来你都不曾回过我的话，那总该给我个名儿吧。”　　小红狐面对着眼前这张脸，心中不禁暗叹，确实是狐族第一美，其他姐姐真真不如她的这般样貌，转而又是一阵叹息，可惜了，却是胸无大志，碌碌无为之辈，心中暗生鄙夷。　　“你这般模样似乎瞧不上我，既如此，我也不同你废话，虽是不爽但也无妨，以后便唤你阿红，无论你应不应就这么定了。”　　小狐狸暗想，这般可是计较了去了，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名字于他不过是个代号罢了。　　“阿红这名儿你可喜欢？　　“……”　　凡止见小狐狸不予作答，两眼笑意，揉揉它的头发，“真乖！阿红，你自是打哪来的？”　　“……”　　“阿红，你所说的族长又是何人？”　　“……”　　“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