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曲绝唱

一道劲风吹得门开开合合晃个不停，这声响惊得楚楚额头沁出了一层汗。　　　　清清慢慢地转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楚楚，眼中有恨意、了然、同情、嘲讽……　　　　原来那流言是真的，只不过楚楚才是怜生的亲妹妹！　　　　“那日你到底同怜生说了什么，他才会去海边来回奔走？”　　　　清清忽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咬牙说道：“你带我到那方礁石之上，言辞切切的同我说，你放弃他了，要离开戏班。在此之前，想要送我一件礼物来赔不是。”　　　　楚楚的脸色阴晴不定起来，双手发抖。　　　　“哼，原来你赔不是的方式，就是要我死！”清清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可真是一份大礼！”　　　　“我……我……”楚楚下意识的想要辩驳，却还是心虚的垂下眼帘。最后轻轻说道：“是我一时被邪念控制，做下了错事。”　　　　“被邪念控制？还是你自己生出了邪念？”　　　　清清冷哼一声，清丽的脸庞上满是嘲讽和愤怒：“可是怜生又有什么错，为何你也偏偏会落水？！听他们说，当时离岸边太远，情况又十分危急，怜生只能在你和我救一个……你怎么救刚好算准了时间、算准了位置，也出现在海中呢？！”　　　　楚楚攥紧衣袖，红衣上已有道道褶皱出现，很像伤痕。她无力的辩驳道：“我是失足落海，被冲到那里去的。”　　　　“好，就算你是失足落海！可我知道，你这些时日都在偷偷练习凫水！难道这么多天，你还没学会吗？那为何最后，你又会独自出现在岸边呢？”　　　　清清的质问一环接一环，十分紧密有力。　　　　这不禁令惜墨对她刮目相看，原以为这姑娘只是徒有其表，原以为怜生只是喜欢这种花架子，可没想到……她耳聪目明，且心思玲珑，实在是令人赞叹。　　　　只听楚楚慌乱道：“我不喜水性，并未学会！只不过恰好那——”　　　　清清猛然截断她的话头，嘲讽道：“别说又是那海浪将你冲上岸的！”　　　　她嘴角挑起一个弧度来，看起来竟显得凌厉了不少，继续道：“我竟不知，那海浪会如此听你的话。你让它往东它便往东，让它往西便往西？莫非你不是我等凡人，而是什么妖物不成？”　　　　“清清，别说了！”　　　　蹙眉垂头的班主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抬眼望向窗外，发出一声叹息。　　　　事到如今，怜生已死，他已经是辜负了好友的嘱托。　　　　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保下楚楚。不然将来魂归黄泉时，又有何面目见昔日好友呢？　　　　崔客忽然“咦”了一声。　　　　惜墨好奇的问道：“崔判官，可是有何不妥？”　　　　“这楚楚……好似是有些……不同寻常。”崔客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又立刻回过神，故作无常的模样说道：“无事，无事。”　　　　他看了眼惜墨，忽然好心情的笑了起来。冷峻的英俊面容变得柔和起来，血色薄唇的唇角微微上扬，动人心魄。　　　　他的这个笑容，像是雨过天晴后的暖阳。慢慢的，有清新的青草香气逐渐弥漫在二人所在的结界内。　　　　惜墨再次……看呆了。　　　　眼前这张俊脸猛然放大在她眼前，眸中赤色光芒再次跳跃起来。　　　　惜墨晕晕乎乎的听到他说：“敢问星君……何时能开始给崔某——研墨呢？”　　　　她呆了好一会后，才清醒过来，苍白的脸色有些红润起来。也不知是被羞得，还是被气得。　　　　惜墨沉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是不才输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当履行赌约。随时开始都可以，不才听从崔判官差遣。”　　　　崔客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的模样。　　　　本来以为她会耍赖一番，毕竟神界的小神女都很擅长这一点，他也最厌烦这一点。因此她能如此痛快地承认输，又要履行赌约，实在是很出乎他的意料。　　　　却听她忽然又有些迷茫地叹道：“初见时，楚楚给我的印象可不是这样的啊……”　　　　小神女怔怔的看着红衣楚楚，全然不顾清清和班主在争执着什么。杏眼中有一丝失望和不解掠过，手里握着竹笔欲写未写的模样，像是无从下笔。　　　　崔客心里生出了些异样的情绪，他努力压了压那些不知名情绪后，淡然说道：“星君见过的命簿也不少了，怎么还会相信‘印象’这一说呢？”　　　　看到小神女眼神迷茫的转头看他后，他又忍不住软声提点道：“人呐，可是最善于伪装的了。”　　　　惜墨泄气地垂下头，默默不语了。　　　　崔客想了想，拉起她的衣袖，就要转身离去，却被一只纤长的手拦了下来。　　　　他看到那小神女眼睛亮晶晶的，坚定的说：“崔判官，在走之前，不才想再看一出戏。”　　　　一出戏？什么戏？　　　　等再次站到那戏台前之时，崔客才懂她说的戏，还真的只是字面意思上的戏……　　　　他耐心的陪她看了一出又一出，直到楚楚再次登场。　　　　只不过她这次却是一身素衣打扮，唱的也是花旦的角。与素日相同的是，仍然是一场独角戏。　　　　她唱的内容是思念不归郎，声音缠绵婉转，虽略感凄凉，却也坚韧有力。在惜墨看来，她的唱功绝对在清清之上。　　　　周围的人们指指点点，甚至有些明了真相的人唾弃她，往台子上扔水果蔬菜。但更多的人被她的卓越唱功和声音中的饱满情感所折服，默默聆听。　　　　她毫不在意众人感受一般，坚持唱完了这一曲后，从容地独自谢幕下场。　　　　掌声雷动，盖过了零零散散的辱骂声和喝倒彩声。　　　　得知真相如此后，她既无法改变，也无法弥补。那不如，就唱完这最后一曲后，再……罢！　　　　不知为何，惜墨觉得楚楚心中就是如此想的。她心里一动，想要出手，但又放下了手臂。　　　　这样的结局，未必也不是好的。　　　　等她终于看完了所有的戏，要拉着崔客离去时，果然听到了一阵惊慌的声音。　　　　不多时后，果然也看到了黑白无常再次出现。他们利索的勾魂引魄后，世间便再无楚楚了。　　　　方才的那一曲，已是人间绝唱。　　　　崔客也默默不语了一会后，问道：“想必星君早已料到这一幕了，感受如何？”　　　　惜墨收回竹笔，望了望天，笑道：“感受？感受就是——黑白无常竟然如此俊美，真是不虚此行啊。”　　　　俊美？崔客摇头失笑了一瞬后，忽然反应过来，她说“不虚此行？”　　　　恐怕，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罢。　　　　看来这小神女……真是看戏看得入了迷呢。　　　　看惜墨在前方故作洒脱的大步走路，崔客嘴角含笑看了一会后，也准备抬脚跟上去。　　　　然而此时，一封信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阻止了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