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不可置信的往前跑了两步,却因乏力而跌倒在沙滩上。    潮水急速涌过来,她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怔怔的看着那海。    那可恶的大海啊,吞噬了怜生!    她好恨!    戏班里的其他人慌忙拉着她往后退去,她却挣扎着往前扑,哭喊道:“怜生!怜生!怜生!”    “清清,别着急。等退潮了之后,我们马上去找怜生,你先回来!”    清清苍白的唇边扬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等退潮了之后”?    怜生等得起么?不,她要去救他!    看一向柔弱的清清突然大力往前挣脱,其他几个人都震惊的互相看了看。最后有一个人咬了咬牙,小心地在她后颈处击了一下,她才晕了过去。    他们沉默的扶着清清快速往回走,时不时地回头望向怒吼的大海,各自在心中猜测着怜生的凶吉。    惜墨忍不住率先飞向大海,崔客一脸无奈的紧跟其上。二人都下意识的隐了神身,并肩悬浮在空中,默默地看着脚下这片狼藉。    他二人雅则雅极、美则美矣,只是脸色都十分不虞,直叫人心生胆怯,不由自主地想避退三尺。    大海本来像个开心玩耍的孩童般,不断卷起海浪打向海岸。此刻竟像是惧怕他二人一样,逐渐风平浪静了。    崔客本想再重复一遍——“神仙不可随意插手凡间之事”,但看惜墨一脸紧张,眼神微动,眸中的赤色也更深了些。    他望向南方天空,眸中赤色明明灭灭了几次后,无声地闭上了血色薄唇。    乌云逐渐散去,日辉一点点的普照开来,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海面上漂浮着各种花草碎木和破碎衣裳,依稀还有一些生灵的羽毛和毛发。    岸边更是一片狼藉,大片木屋都支离破碎的不成样子,有一些人还在抓紧时间赶制木筏,言语间像是要去海中捞人。    人间依然是一片喧哗,只不过带着焦急和不安。空中却十分静谧,只是一切都像是被凝固了。    惜墨来回飞了几圈后,神色失望的停在空中。    崔客忍了又忍,想说什么却没说话。但身旁小神女却忽然发问道:“哪儿去了呢?”    他下意识地反问了一遍:“什么?”    “怎么找不到了呢?”惜墨迟疑了一瞬后,把纤细的小手圈在樱唇边,悄声喊道:“怜生——”    崔客看她那又可爱又傻乎乎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    难道她以为……如此这般,怜生就能听到了么?    这时,海中忽然升起了两个人影。    虽因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面目,但能看到他们穿着同样的精致衣袍。只是衣袍颜色一黑一白,动作也几乎是整齐划一,很是奇特。    崔客眼尖的看到了那一黑一白的两人,“哦呀”了一声后,介绍道:“这是我冥界的黑白无常二位神君,专司勾魂引魄。”    惜墨眨了眨一双杏眼,木木的应了一声:“幸会幸会。”    崔判官身形僵了僵,心中有些恼火:她……竟如此不知好歹!自己好心解说,她难道不该感激涕零的表示一下么?    而惜墨却并未注意到他眸中的变幻神色,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一双黑白人影,很是好奇的样子。    只见那黑白无常分别从怀中掏出一根长长的黑色软钩、一条细细的白色锁链来。    那黑无常像是钓鱼般,将铁钩小心的垂落海中。    有神力的人自然能看到,那黑色软钩在海水下生出了许多同样的钩头,像是有生命般朝四面八方伸展开来。    不多时,就有许多魂魄顺着那钩头,沉默的从海中缓缓升起。    黑无常看到后,便小心的收拢着那些四下分散着的铁钩。    与此同时,白无常施了一个法术,令那白色锁链散开成一个个银环。    那些银环一个接一个的,就近套在那些魂魄的手腕、脚腕上。    白无常在空中虚虚一抓,那些银环带着被锁住的魂魄们,排成了两列。    手腕缠有银环的排成一列,脚腕缠有银环排做另一列。    惜墨看着这副景象,微微蹙眉,杏眼中尽是疑问:为何白无常会如此做呢?    然后她又看到,每列之间的银环都延伸出一部分来,与同列的银环练了起来,恢复成一条银白色的锁链。    最后,那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带着那被串成两串的魂魄,无声地远去了。    整个过程虽然略有繁琐,但黑白无常做得十分迅速,似在几个瞬息间做成。    惜墨望着黑白无常消失的地方,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崔客阴恻恻的问道:“司命星君为何叹息?”    她故作老成的做遗憾状,答道:“只因还未来得及与黑白无常讨教一番。”    崔客闻言神色一松,笑道:“有的是机会,不用着急。”    惜墨正色道:“在崔判官身旁待得久了,自然就容易焦虑。”    崔判官:“……”    身为冥界首席判官、第一笔杆子,他要忍,一定要忍!    即使忍无可忍,也一定要继续忍下去!    况且……他崔客,又如何能与未成年神女一般见识?!    日辉缓慢的穿透逐渐散开的云朵,洒在二人身上。    金光璀璨柔和,带着令人舒适的气息。    周围的冷空气也逐渐开始解冻,海风缓缓拂过,令人好不舒坦。    那海岸上,有一群人围着一个女子,正叽叽喳喳、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    高冷的崔判官心平气和的建议道:“如今飓风已过,正是取材记载的好时机。”    惜墨微微偏头,细声细气的问道:“崔判官此话怎讲?”    崔判官看了一眼脚下的人群,冷声道:“六界之中,唯有人类会生生不息,也有生死别离。人生太过短暂,他们难免会为了得到想要的,而去隐瞒一些东西,甚至使出一些下作的手段来。不然,那命簿怎会如此精彩纷呈呢?”    惜墨虽不喜这位冥界笔杆子,但还是忍不住心悦诚服的赞道:“崔判官高见,惜墨受教了。”    高冷神君身形一怔,不自在的清咳了一声后,调转云头,朝人群而去。    被围在中间的,正是片刻前被救了的、身穿淡青色衣衫的女子。    她一头湿发散乱的贴在脸上,衣衫上破有几道口子,露出的一截玉臂上显出斑驳的红肿。    她木然的跪坐在海边,双眼无神的望向那大海深处。    她身边有人痛心疾首的质问道:“清清,你之前不是在收拾戏服么?怎会到了那海中去?”    “她哪有在收拾戏服?我一直在屋中,却并未瞧见她。”    “可班主说让她和楚楚一同去收拾戏服,尽快离去的啊!”    “咦?楚楚呢?”    “是啊……楚楚呢?”    刚平静下来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分散开来,四处寻找着那位名叫“楚楚”的女子。    甚至有人回身去用力拖着刚做成的木筏,准备下海寻找。    “我在……这里……”    一道虚弱至极的声音传来,但人们都大声嚷嚷着,没注意到。    还是木然跪坐的清清先听到了那声音,她猛然起身,跌跌撞撞的边跑边问道:“怜生呢?怜生呢!”    人们这才注意到,岸边的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上,趴有一位红衣女子。    他们赶忙放下手中的事情,一窝蜂的涌过去。    清清对着那红衣女子厮打不已,哭喊道:“怜生去救了你,他自己却没回来!你居然独自回来了!”    有几个伸手利索的男子将撒泼的清清拉开,另有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红衣女子拉上岸,给她裹上干燥衣物,又给她喂了些清水。    一位年纪略长、面容宽厚的中年男子稳步上前,和蔼的问道:“楚楚,到底怎么回事?怜生呢?”    “班主!”一身红衣的楚楚跪倒在他面前,泪如雨下。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满脸懊恼与悔恨。    清清冷哼一声,骂道:“都是你害死了怜生!”    在空中旁观的崔客挑了挑眉,“啧啧”两声,掏出一只竹笔并一个纸簿子来,记录了几笔后合上。    嘴里还唏嘘道:“不愧是戏子,演技甚佳,堪称戏精呐。”    惜墨也拿着一只竹笔在一个簿子上写些什么,被他的唏嘘声打扰到后,不悦的瞥了他一眼,语气凉凉的问:“不知崔判官在说哪位?”    崔客摇头晃脑道:“在下所说,正是那‘楚楚’。此时那一身红衣看起来,倒是比清清更显楚楚可怜,令人同情。只是……可惜了怜生呐。”    惜墨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反驳道:“惜墨反倒认为,那青衣女子虽名唤清清,却心思污浊,真是活生生糟践了这个名字。”    崔客做回忆状,问道:“崔某记得飓风来临之前,司命星君就对那红衣楚楚甚是青睐,如今……依然打算维护她么?”    惜墨义正言辞的纠正道:“非也。并非刻意维护,只是相由心生罢了。”    崔客毫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引来了她愤怒的目光。    他挑眉嘲讽道:“司命星君竟如此看重容貌,实在是令在下刮目相看。”    不等她跳脚反驳,崔客便又继续说:“既然如此,星君不妨同我打个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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