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临其境

那崔客信步走至她左边，抱臂旁观她的窘迫模样，唇角挑出一个弧度，眸中划过一丝嘲弄。　　　　他在嘲笑她！　　　　惜墨被气得差点吐血，但“只想身临其境”这话，毕竟是自己说出来的……也不好立刻就支出个结界，来推翻自己罢！　　　　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又往前挤了挤后，才突觉空气清新了许多。　　　　她朝那清爽站立着的崔客抛了个白眼后，只听那青衣女子唱白道：“花披露，月华倾，上亭台，雅兴增——”　　　　随着她婉转缠绵的吟唱，惜墨眼前似乎凭空出现了一副月下美人图。她不禁随热情的人群一起，拍手叫好起来，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崔客漫不经心的观察着四周，小心地将结界再次扩展开来。那不可爱的小司命就没注意到，身旁的清气充盈许多了么？　　　　唉，真是好生迟钝。罢了，罢了。　　　　不过在来人间之前，他就听说，这东海边将有一场大风雨。此刻看来，怎地却还是艳阳高照、毫无迹象？　　　　莫非他们说与自己的时辰有所偏差？　　　　若真是如此……等他回到冥界后，看他们如何解释！　　　　“呀！”　　　　崔客心中一紧，循声望去，暗自心想，不会是那小司命又出了什么差错罢？真是天作孽，自己该如何同那以护短闻名的长生大帝交代？　　　　若不是那长生大帝在信中说，要是自己能护好这小司命，他就帮自己查找……的下落，自己又怎会答应这桩要命的苦差事呢？　　　　他无奈的呼出一口气，转头却只见她那一张白皙小脸上，透出了一层淡淡的粉色，一双大大的杏眼也亮晶晶的，里面的欢喜之色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再看看戏台上，原来是有一位唇红齿白、身着白色衣衫的男子踩着鼓点出场了。　　　　崔客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不少：哼，这小神女还真是……令人一言难尽！　　　　他身旁的凡人们顿时只觉得，半边身子又冷了不少，便赶忙又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了一小块空地来。　　　　崔客往只顾着看戏的惜墨身旁凑了凑，紧皱长眉，瞧向那台上的男子。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厚厚的布幔，引得戏班里的人们都手忙脚乱的拉扯住飘荡在空中的麻绳。台上的一男一女却似丝毫不受影响般，深情对望着。　　　　青衣女子柔声唱道：“亭台之上碧海青天，暖阳高照鸾凤和恋。”　　　　白衣男子声音宽亮：“鸾飞凤舞缱绻万千，琴瑟和弦情意绵绵。”　　　　乐声起，二人身形变换，左挪右移，来回围着对方转来转去，形成了一个圆圈。　　　　男子清秀俊朗，女子柔美清丽，好一对璧人。　　　　“好！”　　　　围观人群时不时地叫好，看得很是兴起。　　　　又是一阵海风吹过来，台子上的布幔轻轻扬起一角，惜墨看到一位眉目疏离的女子正对镜上妆。　　　　因那种淡漠的气质实在是太鹤立鸡群，故而她的满心激动一下子也都被冷却了不少。　　　　她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仔细时，布幔却再次被人拉下，那绝妙的身影便隐于布幔之后了。　　　　惜墨觉得十分遗憾，心中一动，悄悄地抬起手指。　　　　“神仙本就不可随意插手凡间之事，”惜墨心虚的缩回手，那好听的声音却不依不饶道：“若崔某没记错的话，这话应当是司命星君方才所说的罢？”　　　　乐声再起，台上一青一白两道人影再次轻盈走动起来。　　　　惜墨盯着他们的身形，有些沮丧的回嘴道：“确实如此，一字未差。崔判官真是好记性，且如此心细如发。惜墨受教了！”　　　　又是两声轻笑后，那股不知名的青草味儿气息再次缓缓靠近，只听他耳语般的轻声说：“司命星君好似总喜欢言不由衷，真是有趣的很。”　　　　掌声雷动，惜墨觉得有些晕眩。　　　　她觉得，一定不是那青草味儿气息的缘故，一定是因为人们的掌声太热烈了！　　　　白衣小生指天又指地的唱道：“天地为凭，日月作证，海枯石烂我情也坚。”　　　　青衣女子娇羞满面，掩面回：“望莲花并蒂一片心，等君在朝暮待妆前。”　　　　乐声更添喜庆，人们也很高兴。片刻后，二人相拥在一起，脸上笑容甜蜜。　　　　对于寿命有限的凡人来说，在他们的一生中，日月天地可不就是永恒不变的么？至于海枯石烂……对他们来说，更是遥不可及的景象了罢。　　　　只是凡人竟然如此有才，竟懂得写出这样情深不悔、又不觉酸腐的戏词来。　　　　来这人间之前，惜墨只是通过神界的书卷记载，来对凡人做一个大致了解的。又因体弱和公务繁忙，最多也只是路过人间，一直未曾亲自接触……　　　　她忽然觉得，或许那崔判官之所以常与自己书信争论，大约也是出于对渺小人类的怜惜罢？　　　　“看来司命星君对这种花前月下的戏码，很是心生向往嘛。”　　　　听了这句话后，她决定收回自己的夸赞，什么怜惜！　　　　这毒舌判官怎么可能会对人产生怜惜之感呢？　　　　一定是自己方才产生了错觉！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一字一顿的回答了方才的问题：“不才今年两万岁有余，尚未成年。”　　　　崔客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眸中赤色加深，眼中似有欣喜之色一掠而过。口中却依然不怎么正经地说道：“人间常说少女思春——”　　　　“崔、判、官！”　　　　崔客看她一双杏眼中有愠怒之色，脖颈上也粉粉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许多。　　　　他似是随意一指，头点向那戏台，撇开话题说：“诺，你要找的那位女子出场了。”　　　　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看过去。　　　　惜墨记得，之前透过那飞扬在空中的布幔，惊鸿一瞥之时，那红衣女子是疏离而冷漠的。　　　　但此刻，她却提刀骑马而来，眼神也是凌厉异常，一颦一笑更是十分明媚、惊艳。那种巾帼英雄的架势十分光彩夺目，竟令人迅速忘却了方才的柔弱青衣女子。　　　　欢呼声、喝彩声愈发热烈起来，给这炎热夏日更添了一份热气。　　　　那女子对这些赞美却像是无动于衷一般，只顾着手持马鞭，左右翻转身体，口中喝道：“呔！”　　　　身姿轻盈中透着稳重，一看便知她底盘扎实，台风稳健。随着她的翻转，红白色的衣袂逐渐飞扬开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人们和身旁的小神女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红衣女子，自然没注意到，大片大片的乌云聚拢在这海天之上，遮住了刺目的阳光，云层间隐隐有雷电声轰鸣。　　　　崔客眯了眯双眼，看向空中，薄唇微抿。　　　　这天，要变了。　　　　好戏，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