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校区建校有许多年了,随处可见一人两手都圈不住的大树,比如他们现在正缓步走着的这条路,两旁的大榕树都长得交叉在一起了,盖在头上,蓊蓊郁郁,看不到尽头,接近傍晚气温渐降,刚好是穿着长袖不冷不热的温度,严馐木抖抖袖子兜风,心情清爽。  严馐木手背在身后踩地上的光影,一脚一脚,林木加快了步子,跟在她身后五六步的距离。  她头发微卷,不像是烫出来的,很自然像云一般,蓬蓬松松像以前香港女星的发型,她脚后跟着地再放下脚尖,身子不自觉往前倾,及背心的头发往身前扑去,最后她停下脚步,转过来找他,两只手都去拉肩带,动作像个小学生。  严馐木露出牙齿笑,她一笑起来眉毛就变得弯弯的,让人马上就想到美好二字,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每个年龄都那么好看。  他刚走到她身边,他的教授步伐匆匆,遇到他慢下了脚步,“林木。”  林木弯腰,恭恭敬敬道:“教授。”  教授穿着整套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系了暗红色条纹领带,像是参加了什么正式会议。脸上架着无框眼镜,人很瘦削,脸颊微微下陷,皮肤松弛,眼角和脸颊都有点下垂,显得人更加温柔和蔼,背却仍然挺直着,人也高,手上提着公文包,步伐稳健地走来,一头微白的发丝,梳着三七分,儒雅睿智,内敛不凡。  严馐木知道他们有话说,颔首之后站到旁边。  教授先开口问了一句:“女朋友?”  林木老实回答:“还不是。”  两个人同时看她,眼神不一,林木温柔地笑了,教授笑得像个老父亲,没有上下打量她,只是点了点头,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于是严馐木又双手交叠对教授三十度鞠躬,教授肯定地连点两下头。  不到五分钟,教授拍了拍林木肩膀,严馐木走上前去向教授告别。  他们说了几句话,教授从包里拿出一叠A4纸,上面除了打印的字,还密密麻麻,蚂蚁排衙般写着许多字,教授用提着包的手托着纸,另一只手在上面指点,林木和他一起捏着资料,不是点点头,像教授一样在上面点画,林木比教授高个两三厘米,同样站得笔直的两个人,一个年轻,却气质沉稳,谦逊如玉,一个已然青春不再,但仍然气度不凡。  那份资料到了林木手中,严馐木一边放下书包道:“你放在我书包里吧。”  林木把书包重新给她背好,没让她取下来直接把拉链拉开,妥帖地放好。  “果然是,认真的男人最帅。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见了你这个样子会迷恋你。”严馐木不拘地夸赞,跟他同班的话可能常常能领略他这样的风采吧。  “不多不多,一个篮球队吧。”林木毫不谦虚。  “哟呵,听你这语气,挺享受啊。”  林木客气地摆手,“不不不,个人魅力太无法阻挡。”  严馐木正色道:“说真的,有多少女孩子追你?”  林木谨慎地思考了几秒钟,老实交代:“就一两个。”  “真的?”严馐木不知道真假,继续问。  林木把手放在胸口保证:“真的。”  “看来,女孩子还是比较含蓄。”  她在国外读书,国外男孩子大多比较直接,追她的人很多吧。  话在心里没憋住,遂问:“追你的很多?”  严馐木回忆了一下,“一个足球队吧。”  按他那个比例,五六七八个?  他手背在身后,右手拿着手机,林木把手机壳扣开又按回去,“五六七八个?”  “差不多吧。”严馐木忍着笑意。  两人并排走着,时不时挨到肩膀。  “那你怎么拒绝的?”  本来不好说,但严馐木有挡箭牌啊,“说我有男朋友啊,他们就说那就做朋友之类的。”还真的有两个人后来成了不错的朋友,有时间可以约着一起出去玩玩的那种,平时也能讨论一下别的,比如学习上的事情,生活上聊的比较少。  林木忘了,那时候她是有男朋友的。他不说话了,禁不住地联想,左手轻轻握着右手手腕,抠手机壳的动作无意地进行着,直到指甲感受到痛,他终于停下。  “我们去一下超市吧,我昨天忘记买炸鸡粉了。”严馐木答应了冯袁要给他做炸鸡。  她身边怎么有那么多男人?  “嗯,好。”  林木推着购物车,严馐木走在旁边,从货架上拿东西,林木把推车里的东西放好,香蕉放在上面,酸奶堆在旁边。  走在前面的严馐木付账,跟在身后的林木出力。装不进去的切片面包由严馐木抱着。  “我回去拿个东西。”  “嗯,好。”  走路不到十分钟,到了一个小区,林木带她进去。  100多坪的房子,林木一个人住,装修很简洁,白色的沙发和餐桌,黑色的长几和料理台,深灰色的地毯,除了阳台的几个花盆之外没什么人气。  林木给她从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进了房间,没有关门,看得见他房间一角,严馐木把他的资料拿出来,捏在左手,靠在门框上敲了敲。  他放下盒子,转身对她说:“进来吧。”  她信步走近他,四处看了看,“很干净嘛。”空气中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书桌上只有一小块空地,能写写字,不知道他张得开手不,其他地方全堆着书,一摞摞同样大小的堆在一起,书桌旁边的地上还有一堆,床头一个柜子,没有抽屉,上下都摆着书。  见她进来,林木把床边小地毯上散落的几本书捡起来。  严馐木惊叹:“哇,你这么多书啊?”  林木淡淡答道:“都是专业书。”  专业书绝对没有这么多,可能是他买的拓展书吧。  他跟前就是一摞字帖,严馐木拿起一本书法字帖翻看,一页页仔细地看,简直忘了有人在旁边。  “你喜欢?”  未经他允许就拿起来看了这么久,严馐木自觉失礼,“啊。”继而放下。  “你喜欢就送给你,这种书我很多,你想要就带回去。”林木想要不要把准备的礼物换一换。  他从小练书法,应该是看了很多,临摹了很多吧。严馐木有些心动。  “这是什么?”  他手里抱着一个盒子。  “乔迁礼物。”  严馐木手指流连在那本书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我可以换成这个吗?”  “可以,我带你去书房再看看吧。”林木放下盒子,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腕,带她绕过凸出的地毯。  严馐木手指动了动,牵动着手腕的筋骨也在动,林木没有放开。  两大面墙的书柜,满满当当放着书,柜子上方离房顶还有三十厘米的样子,放着用绳子捆住的宣纸,都是写过的,剩下的一面墙摆着双人沙发,面前摆着圆几,上面摆着五六本书。剩下一面墙是玻璃门,门肯定是打不开了,因为放着大书桌,书桌下面放着没写过的宣纸和册子,还有毛笔。  参观的人忍不住惊叹:“哇,你是看过多少书啊。”  林木摸着其中一面书柜说:“也没多少,这些都是从小到大的教材,剩下的才是我买来看的书。”  剩下的也很多啊,堆满了两面墙。  “我能看看吗?”  “嗯。”  严馐木东张西望,走到书桌边,拿起他桌上的镇纸,黑色的木块,隐隐看得见纹路,表面光滑细致,两头雕刻着竹叶,一摸一样的浮雕,栩栩如生连竹叶纹路都清晰可见,边缘被磨得光滑,看得出来用了很久了。  “这个镇纸很好看。”严馐木小心翼翼地轻放在原处。  笔架上挂着三支毛笔,笔身都是竹制的,像小时候外面卖的五块钱钱一支那种,都已经用过,虽然洗过,但上面还残留着墨。  严馐木一直对传统的文化很有好感,进了他的书房就像去苏州园林一样,整颗心都静了下来,捎带着连动作都慢了很多。  他小时候不是很喜欢练习书法,身边有的男生学钢琴,学吉他,只有他小小年纪就关在家里写字,像个小老头。那个时候也静不下心来,每天被逼着写,有一段时间非常反感。  但是现在,因为她喜欢,好像有点更庆幸自己学了这个。  林木从小字就写得很好,她小学六年级有些复杂的字还会写得很大,笔划也不够稳,那个时候她看见林木的书上就是大小一样,娟秀流畅的字了。  “我记得你小时候字写得像女孩子的一样。”严馐木道。  林木回忆起来,“那个时候开始练小字,所以会显得秀气一点儿。”  “嗯,你上初中借我的书上写的字就大气一点儿了。”李茜京从林木那借了很多本书回来鞭策她,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的,跟课本有没有关系,林木都会做一些批注,不懂的会打一个小小的问号,查到之后,写在问号旁边。  他一直是个很仔细的人。  林木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严馐木摇摇头,“没什么。”  她的眼里带着细碎的欣赏和自豪还有明摆着的开心。说实话,林木很高兴,不由得翘着嘴角,没有继续问。  回去的时候是林木开的车,一个人的性格真是表现在方方面面,他连开车都透着温柔,动作不疾不徐,从没有急进急停,也不知道他开了多久车,很熟练。  严馐木坐在副驾驶,自己调了座位,比他靠后,身子卡在边上,腿上放着包,手肘撑在门上,脑袋靠在手臂上,林木明显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有一丝紧张,捏着方向盘有点紧。  “林木,你紧张什么?”她的语气带着调笑。  他温柔地反击,“那你在看什么呢?”  严馐木不带一丝退缩,“看你开车。我觉得挺赏心悦目的。”  “嗯,那你继续看吧,对你,我就不收费了。”  剩下的时间,严馐木一直在思考他们的关系。这段时间,她明显感受到林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很收敛,对她从没有太明显的占有欲,现在,他时不时会扣她手腕,摸她脑袋,连嘴上也渐渐不饶人了,但是再多的就没有了。突然,严馐木有点儿烦躁,她不喜欢这样不明不白的状态。  这样的心情一直影响着她,下车的动作都莽撞很多,没有跟他讲话。  招呼他坐着,严馐木把零食摆到茶几上,给他倒了水,自己去厨房处理食材。  林木没有听她的,自顾自走到厨房帮忙。  她家里只有一张围裙。  他在洗鸡腿肉,水刷刷冲,开得不大,但会溅起来,严馐木提醒道:“你小心点儿,别把衣服弄脏了。”  他把所有要洗的东西全部洗干净找东西摆好,问:“鸡腿和鸡胸肉用来炸,蔬菜和水果做沙拉,排骨和玉米做汤,炒两个菜,对吗?”  严馐木把烤盘端着只等放进去烤了,“差不多。”林木挡住了烤箱,蹲下身帮她拉开,严馐木自己放进去。  林木洗了个手,开火,手轻轻搭在灶台边,等着油锅烧开。  门铃响了,严馐木去开门。  “哈哈哈哈,我们来啦!”  “没事儿,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吧。”  他们脱了鞋,只穿了袜子。  烤的小蛋糕已经好了,叮一声。  林木声音不大不小,“小木!好像好了。”  杨毓把鞋脱了,规规矩矩把他们的一并摆好,“林木已经到啦?”  “嗯,在厨房帮忙呢。”  冯袁和刘婧去厨房围观,林木把烤盘端出来,找了个好看的长盘子一个个摆在上面,酥脆的外观,飘着淡淡的奶香和培根香味。  “好香啊!”刘婧鼓掌。  冯袁把盘子接过来,“我拿过去,你接着忙吧。”  “走,去客厅吃。小木!杨毓!快过来!”  一群人洗了手就迫不及待开始吃了。  严馐木尝了一个看味道怎么样,嘴里叼着一个,再从盘子里顺了一个去厨房。  有点烫,严馐木一只手把嘴里那个拿出来,林木把另一个接住。  “这个给你的。”  林木拿在手里没吃,看她手忙脚乱地品尝,两个手换来换去,林木把两个都摆在小盘子里,把她咬过的那个用筷子掰开晾着。  “等会儿再吃。”  严馐木在一边等着,太凉了不好吃。她算着时间,把碗筷摆好。  林木不轻不重,“嘶。”  肯定是切到手了,严馐木抬头看他,一摞碗就倒了,滚了一个下去,摔碎的声音惊动了客厅正在大快朵颐的一群人。  伤口肯定不浅,料理台上这么短的时间就滴上了四五滴血,还有一小摊。  严馐木一个箭步,准确地避过伤口抓住了他的手指,粗略查看,血裹满整个手指,还在往外涌血,根本看不到伤口在哪儿,严馐木捧住他的手指往水龙头凑。  “没事儿,还好,没有很深。”林木严肃地判断道。  严馐木瞪了他一眼,水冲着还在冒血,没切掉肉但也很深。  她抓着他的手,林木身子微倾,另一只手没地方放,卡在自己皮带上。  冯袁过来看他,“怎么样?”  林木脸有点红,答:“没事儿。”  杨毓把地上的碎碗扫干净,刘婧问:“小木,有没有医药箱?”  “没事儿,没那么严重。”就算十指连心痛得不得了还是要嘴硬。  冲了会儿水,血冒得慢了,严馐木用湿纸巾给他包住,回答刘婧的问题。  “你先按着,我去看一下。”  冯袁把桌上的血擦干净,“大厨,怎么这么不小心。”  “走神了。”  刘婧已经找到了,严馐木跪在地上翻找,“这是我妈妈之前准备的,不知道有没有过期。”她去英国之前妈妈准备的,但是后来说不能带就留在家里了,这次搬出来顺带着哪来的。  刘婧没有忽视她拧着的眉毛,焦急的神情,此刻也不能笑,帮她一起找,“看看吧。”  “还好,都是最近的。”妈妈肯定给她准备了新的。  冯袁把林木带回来,林木垂着手,只用大拇指掐着上面的湿纸巾,淡淡道:“贴个创可贴就行了。”  纸巾都被血渗满了,严馐木坐在地上,“把手举起来,还那样放着流那么多血。”  冯袁朝刘婧招招手,两个人就出去了。  林木也坐在地上,严馐木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他的伤口,撕开纸巾,眼神是:你看。  他没说话,严馐木用棉签蘸着碘酒仔仔细细擦,“你忍着点儿。”她要擦口子了。  “嗯。”  严馐木用指尖抬着他的手指,一遍吹,一遍擦,“不行,口太深了,还是去外面处理一下,楼下就有个药店。”  “不用了。”切菜被切得要去医院,有损他的英明神武形象。  “这么深!别废话,快走。”  林木乖乖答应,还去帮她收拾箱子,医药箱放在里面,严馐木一把把外面挡着的东西拽出来,散了一地的书。  “我来,我来,你别动。”严馐木嫌弃地说。  严馐木带着负伤的林木回来,他们把食物都摆好了,喝着饮料聊天等他们。  “怎么样?”  林木举起被包扎过的手指,“弄好了。”  严馐木放下钱包,“吃饭吧。吃饭吧。”  她现在是一点儿都不着急了,恢复正常。  他们留了两个挨着的位子给他们,并排坐下。  冯袁拿着鸡腿啃,“嗯~老严手艺真好。”  他解决了一个擦干净手,夹了一个给刘婧。  好东西还跟她分享。  严馐木看他吃那么香也想吃了,夹了一块儿,撕成小块儿夹到林木碟子里。冯袁默默收回给林木拿鸡腿儿的手。  “谢谢。”林木咳了一声,低着头笑,他们刚才在药店,严馐木寸步不离地跟着药店的人拿药。  人家给林木包扎。  “他这个伤口有点儿深,需不需要去医院照片啊?”  “还好,没多深。”  “哦,那会不会伤到神经啊?”  “不会。”  “哦,什么时候来换药啊?”  “后天,别沾水。”  她倒是显得没有很焦急,只是比平时话多,他心里有了谱,轻轻抬手按住她脑袋,“别问了,我没事儿。”  她恍然大悟般,果然噤了声,思考自己的反应。  林木用手背遮住嘴角,严馐木问,带着警告,“你笑什么?”  “没什么。”  “那你别笑了。”  “嗯,吃饭。”  严馐木打了他一下,“还笑。”  林木抓住她的右手,严肃保证,眼角眉梢憋着笑,“不笑了。”  围观群众不说话。各怀鬼胎,传递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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