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这是我对你的表彰。　　那天之后，林君经常想起这句话。　　那五千元奖金带来的，更多是震撼。　　原本她并不敢收，但程朝晖说了，如果你当我是综合中队的中队长，就把它当做年终奖金收下，算是对我，也是对你自己的肯定。　　他的语气太过坚定，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分局给辅警人员的表彰奖金中，一等奖也不过三千元。他却给了五千元，想必是自掏腰包来奖励她的。林君后来想了想，决定还是应该拿去还。只是从那天之后，程朝晖似乎变得特别忙碌，不是去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好不容易他在了，办公室里又一直都有人，一星期下来，那个红包依然静静地躺在她办公桌的抽屉里。　　那天回办公室后，陈飞燕便迫不及待地问她什么情况。林君支支吾吾地，只说程朝晖认为她还是新人。　　事实上程朝晖交代过她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她便只能搪塞过去。而陈飞燕冲动过后静下心想了想，决定还是应该相信她跟了六年多的中队长。　　当时谁也没想到，他们的程队长马上就要调走了。　　1月20日，分局局长和政委到交警大队宣布人事任免决定，大队全体民警都参加了会议。会上，政委宣读了关于兴城公安分局交警大队综合中队长程朝晖任兴城公安分局办公室主任的人事任免决定。随后，分局局长充分肯定了程朝晖同志在担任交警大队综合中队长期间各方面工作所取得的成绩，并简要介绍了程朝晖同志的履职情况，同时对新上任的程朝晖主任提出勉励要求。　　林君在会议现场拍照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回到五楼，原本安静的综合中队比往常都要热闹，几乎每间办公室都在讨论这件事。虽然之前也有各种关于程朝晖要上升或者要调走的传言，但那毕竟未经证实。现在，分局局长和政委亲自过来宣布，板上钉钉的事实，程朝晖确定升任分局办公室主任。其实对于他个人而言，这是他官场生涯的一次大进步，作为六位局领导中最年轻的一位，他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除此之外，比起程朝晖调走这件事，大家还关注的，则是下一任的综合中队长由谁来当？　　当然，也有不少舍不得他的人，最舍不得程朝晖调走的应该就是陈飞燕办公室这几位了，周剑南一来大队就在程朝晖手下。陈飞燕则是一毕业就被分配到当时还是事故调查处理中队副中队长的程朝晖手下当内勤，后来程朝晖调到综合中队当中队长，陈飞燕也被调了过来。谁曾想过，六年过来了，陈飞燕结了婚孩子都生了，他们的中队长依然孑然一身……想想程朝晖的为人，以及这些年他对她的照顾，陈飞燕就恨不得自己也跟着调去分局办公室……　　而对于林君而言，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程朝晖会离开，总觉得那应该是很遥远的事情，却没有料到，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地、那么突然地，他们的程队长要调走了？那种感觉，比当时陈晓冰说要调去一中队更令人难受。毕竟从林君第一天上班开始陈晓冰就一直在强调她早晚都要调去一中队，而程朝晖却是未曾提前告知，就直接被宣布要调走了，她甚至连一个缓冲的过程、一个心理准备的过程都没有。　　一瞬间来，这四个多月里发生的一切，如同幻灯片一样，一帧一帧地掠过脑海，清晰而深刻。初入职时他的冷漠和严厉，业务不熟练时的解围，第一次哭泣时的安慰和鼓励，工作上的引导和帮助……在关键时候让她发挥自己的特长，又避免她锋芒太过而引起老同事的嫉妒……每一件事情想起来，都还历历在目。林君从不敢妄想因着他介绍入职而得到他的照顾，只是如今想起来，他对于她的帮助早已超过了她的期待，很多时候，他之于她不仅仅是领导，倒更像是可以信赖的老师和依赖的兄长……　　虽然现在的她已经渐渐可以独当一面了，但是只要一想到以后可能很难再见到他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将不会再出现在综合中队，那种感觉就像失了主心骨一样，无助而不知所措……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还沉浸在震惊和不舍中，四楼这边的会议也结束了，倾巢而出的喧闹声很快充斥在整个楼道里，仔细一听，几乎都是对程朝晖的祝福。　　林君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见见程朝晖，总觉得心里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过了十来分钟都没有等到他上来，林君再也等不下去，独自走出办公室，沿着走廊走到楼道口，不住地往四楼张望。会议室里不断有人出来，却一直没有程朝晖，倒是看到另一道修长的身影步出会议室后扶梯而上。　　“呆呆站在那里干嘛？”　　凌曦几乎第一眼便看见了楼道拐角站着的林君，瞬间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来，在她面前站定，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挑着眉笑道，“难不成知道我要来，特地来迎接？”　　林君此时惦记着找程朝晖，对于他的调侃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关注楼下的动静。　　凌曦顺着她的视线往楼下看去，只一眼便了然。　　“舍不得呀？”　　他的话带着漫不经心的味道，却一针见血地触中了她的心事。　　林君抬起头，本想狠狠瞪他一眼，却在望见那双桃花眼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地，眼眶一热，突然落下泪来。　　“喂喂喂你这……。”　　她突如其来的泪水顿时吓了凌曦一大跳，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而林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凌曦面前哭，只知道夺眶而出的泪水如同今日压抑了一个上午的心情，无论如何再也抑制不住。　　凌曦最怕应付哭泣的女孩，见她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有些手足无措地伸出手，却又像是怕被烫到一样，僵在那里，不敢动弹，只能软了语气，不住说着“别哭啊别哭了……。”　　正斟酌着再说两句什么，却敏锐地听到了分局局长的声音，接着是大队长的声音，凌曦探身往四楼一看，只见分局局长、政委、大队长、程朝晖等一行人依次走出四楼大会议室，正要往五楼上来。　　低头看了眼身前眼泪停都停不下来的人，凌曦下意识地身形一动，拉着她动作敏捷地往楼道旁监控中心的机房躲了进去，险险地避开正面撞上的一行人。　　昏暗的机房里，各式各样的机器，满地的电线网络线，几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林君被凌曦一把拉进机房来，怔愣片刻才随手抹了把眼泪。这才发现空间逼仄的机房里，两个人隔得那样近，近得他呼出的气息都淡淡落在她的额头上，和着机房温热的气息，只觉得周身的温度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上升了，连心跳都急促了起来。　　几乎是有些慌乱地伸手推了凌曦一把，只是这一下如同推在石头上，他依然纹丝不动，她倒是重心不稳往后一倒。　　“干嘛干嘛？”　　凌曦连忙伸手一把将她捞了起来，他还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谁知道她会突然伸手推他，他也只是身体自然反应而已，才用了不到三分的力气……　　身后那只有力的手很快将她扶正了，林君站直了之后才发现两个人隔得更加近了，近地她几乎是俯首在他胸前的，隔着黑色的警服，能听到皮肤底下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坚定而有力。　　林君一张脸瞬间红透了，连忙伸出两只手抵在他胸前，手下的铁质警号冰冷而坚硬，她咬了咬牙，愣是在两人之间隔出了一点距离。　　“你快放开。”　　听到林君的话，凌曦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低头一看，见她一张脸红得跟个苹果似的，再联想到两人现在的处境，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本只是虚扶着她后背的那只手却是怎么也不肯松开了，桃花眼微微眯起，勾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痞子气十足的坏笑，“我要是不放呢？”　　“你王八蛋。”　　林君低低骂了一声，又羞又窘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王八蛋就王八蛋，反正天天被人骂王八蛋。”那些因为交通违法被他开过罚单的车主早就问候过他的祖宗十八代了。倒是她脸红的样子让他觉得特别好玩，又好玩又心动，忍不住想多逗她两下，说着揽着她的那只手微微用了把劲，身前的人便整个贴了上来。　　“凌曦你个流氓。”　　林君的脸红得几乎要溢出血来，不敢大声叫，力气又拼不过他。只能抬起头，狠狠瞪着那双桃花眼，恨不得用眼神灭了他。　　她的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黑色的眼珠子看起来又倔强又羞涩，凌曦原本只是想逗她一逗，却在低头看她的眼睛时忍不住心跳加速，视线落在那两瓣嘴唇上，忽然有些抑制不住的，像是被蛊惑一般，低下头，缓慢地，一点一滴地靠近……　　林君的瞳孔瞬间放大，怔怔地望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几乎连呼吸都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