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直接一路推揽过去就好了,不用跟它客气,我看过的校运会上参加这个项目的女生都这么干的。”检录之前,陶慈抓着我的手,第百次重复着她的建议。 这一场下呐喊助威的人,比我这个真正要上场的还要紧张。 我点了点头,跟着队伍去检录。 站在跑道上,看着前方不远处立着的那一个个高八十四厘米的栏,说不紧张一定是在自我安慰。本就不习惯在人群中成为焦点,这样一来,就算事实上没有多少人会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我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最重要的,我根本不会跨栏。 所以,今天这个脸,是丢定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随意往场外望了望,在看到陶慈身旁的明司佑的那一秒不由愣住。 他竟然出现了。 不用问,通知他的人,非陶慈莫属。 我的妹妹,你这是在给我添乱,还是在给我添乱呢。 可知道,陶霓最恐惧的,就是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丑态尽出。 明司佑眸光淡淡地看着我,让我无从猜测此刻他的心思。我不禁在想,他是否也像就站在离他五步距离不到的袁芙一样,等着看我如何成为一个笑话。 “预备!” 这声洪亮有力的命令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我赶紧整理好思绪,做好起跑的预备动作。 有人越想看你的笑话,你越是不能闹笑话。 我咬紧下唇,竖耳认真聆听,随着枪声作响冲出了起跑线,在就要靠近栏前速度逐渐放慢,满脑子都在盘算着该怎样跨过去。可是离栏越来越近了,我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只好一咬牙,硬着头皮伸脚一跨,被我弃在身后的栏应声倒地,一个接一个,重复诠释着“应声倒地”,但至少,我跨过去了,虽然倒下了一路的栏。 有人说,未到最后一刻,过程的每一个缝隙都暗藏变数。 在跨过这最后一个栏就可以给这场毫无看点的跨栏首秀画上句号之时,我的后脚绊到了栏,身子直接重重地摔倒在了这两侧都占满了围观学生的跑道上。 请原谅,我的力气已经耗尽,真的尽力了。 阵阵直钻入骨的痛从我撑在地上的双手双掌和膝盖处传来,我硬撑着想站起来,忽然一个人影如旋风似的冲进了跑道,在我还未反应过来前把我横抱起来,抱着我快步走出了赛场。 这个人,是邵哲凯,不是明司佑。 离开田径场之前,我终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明司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他和我四目相交,那双幽深的眼眸里,依旧是淡得不察感情,淡得,让我突然很想不顾场合地掉眼泪。 不再留恋,我转回头,对抱着我向校医室走去的邵哲凯说,“谢谢你。” 邵哲凯垂头看了我一眼,说,“客气什么,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 这一次,我没有出声否认。 陶慈从后面追上我们,跟着邵哲凯边走边焦急地问我,“姐,你摔到哪里了?是不是很痛?天啊,我就应该阻止你上场的,去它的班级荣誉!” 我冲她扯动嘴角,安慰道,“一点小伤,没什么的。” “是不是小伤,那得校医说了才算。”邵哲凯插进话来,一拐弯大步走进了校医室里。 年轻貌美的女校医据说刚毕业两三年,走在校园里没有人会怀疑她不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她长得小家碧玉,看病时唇畔总是挂着一抹笑容,被封为京泽大学的“微笑女神”。自从她上个月来到校医室工作后,校医室的客源直线上升,当中近百分之八十都是男生,近百分之七十五是装病,只为了和心目中的女神进行近距离接触。对了,据说微笑女神的男朋友,是在校医室里坐诊的另一位男医生。 “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一些外皮擦伤。”女校医从药柜里拿出一瓶酒精给我双手和双膝上的伤口消毒,“有些刺痛,忍一忍。” 我点头,在酒精与皮肤接触的那一瞬间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把下唇咬得也隐隐生疼,以制止自己出声。 “一定很痛,对不对?”陶慈在一边看着,神色忧虑。 我摇了摇头。 邵哲凯凉凉地再插进话来,“骗谁啊?脸色都变了,还说不痛。” 我瞪向他;他耸了耸肩,闭上嘴巴不再乱说话。 消毒过后,女校医又为我上好药,叮嘱道,“记住,伤口这几天尽量不要碰水,药水要按时擦。在这休息会儿再回去吧,以后运动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心中一暖,“谢谢校医。” “不用。”女校医打出招牌式微笑,回到她的办公桌前为下一个学生看病。 邵哲凯和陶慈扶着我到休息区坐下,陶慈去倒水的这一空挡,邵哲凯一直用怪异的眼神盯着陶慈看。 陶慈被邵哲凯看得受不了了,问道,“同学,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很不礼貌?” “对不起。”邵哲凯这才收回了视线,转看着我,满脸好奇地问,“陶霓,你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双胞胎妹妹?” “我们都是从我娘娘胎里冒出来的,这回答请问你还满意否?”陶慈没好气地替我答道。 邵哲凯也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些无厘头,干笑了两声当是结束这一话题。他随后又问道,“对了,陶霓,你一柔弱女子,怎么会去报女汉子项目的跨栏?我都不敢挑战这一高大上的运动。” 拜你爱的人所赐。 我默默地在心里回了一句,嘴角却半个音节都没有发出。 陶慈看着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抹不悦,瞬间明白了。她目含敌意地看向邵哲凯,问,“你就是那个叫什么邵哲凯的?” 邵哲凯轻皱眉头,道,“小姐,我叫邵哲凯,不叫‘什么邵哲凯’。” “OK,”陶慈看了看我,在我身侧蹲下,对邵哲凯说,“谢谢你送我姐来校医室,大恩大德择日再报,我姐有我照顾就可以了,就不占用你宝贵的时间了。” “逐客令?”邵哲凯眯眼,把目光对准了我。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真心道谢,顿了半会儿,又补上两个字,“朋友。” 邵哲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边走出校医室的门边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这间校医室里,不时有前仆后继扑倒在校运会的赛场上的学生被送进来。依旧没有的是,我渴求见到的那个身影。 还在希望什么呢。他说过的,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提。 “姐,你在等明司佑吗?”顺着我的视线往门外看的陶慈,一语道中了我的心绪。 我拉回心神,没有作答,道,“慈慈,送我回宿舍,可以吗?” “好。”陶慈不追问,扶着我站起,步步缓慢地向门外挪去,“小心点。” 门口的右侧,站着一脸阴郁的明司佑。 我没有让自己的眼睛在他身上多作不该的停留,仅一眼就果断收回。 陶慈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说,“我们走左边。” 陶慈点头,搀着我走向与明司佑相反的方向。 察觉到我的刻意疏冷,明司佑绷紧了脸。他跟上我们,看着我涂上大片紫药水的手,眸光一紧,问道,“伤得严重吗?有没有检查清楚?” 我没有停步,故意用礼貌的字眼回道,“不过是擦伤,不值得费心。谢谢关心。” 明司佑的神情更阴沉了。他不客气地说,“明明就不会跨栏,为什么还要去报?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要强,让你自己过得好一点?” 要强。原来这才是他眼中的我。 容我补充完整:要强却只会丢脸,除了落人笑柄,什么都证明不了。 我的心头控制不住地燃起了一簇怒火。 “为什么要去报?”我迎着他愠怒的眼神冷声道,“这个问题,去问你好朋友,会更合适。” 明司佑微愣,很快就皱眉道,“是小芙整你?” 我撇过脸不说话。只觉“小芙”这二字,刺得我耳膜都在作疼。 片刻,他肯定道,“她不会这么做的。”语气,斩钉截铁地容不下质疑。 也斩钉截铁的,把我苟延残喘的希望,击得粉碎。 我轻笑着点点头,说,“对,她不会这么做的。所以,又是我在骗你。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 明司佑眸色复杂地注视着我,动了动唇,没有开口。 我只觉一股从脚跟直冲心脏的寒意冰冷了全身,冷得我禁不住腿一软,吓得陶慈急忙扶稳我,惊得明司佑上前了一大步,伸出手也想扶住我。 “别碰我。”我随之后退,对陶慈说,“我们走。” 陶慈冷看了明司佑一眼,带我一拐一拐地慢慢走远。 我们身后的明司佑,紧握着拳头,因过于用力而让指甲微微陷入了掌心里。这一次,他依旧选择了保留他的自尊和骄傲,目送我们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姐,”走出一段路,陶慈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向我发问了,“那个‘小芙’,是指袁芙吗?” 我仅是“嗯”了一声。 陶慈观察着我的神色,想了几秒,再问,“袁芙和明司佑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我摇头,“不知道。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姐,有些话我实在是憋不住了,”陶慈敛容,把话都倒了出来,“你明明很在意明司佑,我也看得出来他是对你有情的,你为什么就不能豁出去一次,和他痛痛快快地讲清楚?那个袁芙根本就不是你们的障碍啊。” “那你呢?你和昊熙对彼此都还有感觉,你为什么不去和他痛快说清楚?沈欣也根本不是你们的障碍。”我一时没忍住,把话原封不动地送回给陶慈。 陶慈先是一愣,后道,“我们情况不一样。我和简昊熙有过去,而你和明司佑,是一张白纸。” 我没有再接话。 只有噙在眼角闪烁的泪,知道这一刻我的心里,有多悲伤。 白纸多好。一尘不染,充满了无限可能。 但可惜,在我和明司佑的这张白纸上,我们手中握着的笔,都是透明的笔墨。 没有一种可能属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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