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转眼已经是冬至之日,这样一个年关将近,时日无多的日子,理应该是团聚的日子,自然这个时日无多当然指的不是某个人的寿数,而是年末的这几天。  每到这个时候李莫争都会变的特别清闲,闲到太阳好就出来在院子里晒肚皮,天气不好就窝在床上玩左右互搏的游戏,有点想要成为书里的世外高人的意思。相反的,明蕊就很忙碌了,尤其今年家里多了一个人,除了多交一口人头税之外,还要多一张嘴吃饭,多一个身子穿衣服,多担一份娶夫君的心。  真真是忙坏了明蕊。  今天一大早,巷子口对面杂货铺的孟老板的小媳妇带着他不满周岁的女儿来串门子,这个时候明蕊正在厨房里剁饺子馅,鸡蛋小葱和猪肉,再来半截脆藕和竹笋,几样混在一起包饺子,香的让人哈喇子都流出来了,那只吃肉的大白兔子从明蕊进厨房的时候就跟着了,一直在明蕊脚底下打转,扒着明蕊的腿不放。  李莫争给这只兔子起了好多个名字,总是叫了又忘,她之前还叫它白白,先在又叫“尖牙!尖牙!”  兔子愿意搭理她才怪呢!  不过这也没有破坏李莫争的好心情,明蕊不准李莫争插手厨房的事情,于是李莫争便披着她的棉大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在厨房门口站了会儿,顺便逗逗兔子玩。  可惜兔子眼里只有肉,没有李莫争,她便直接抓着兔子耳朵拎起来,放在手里揉圆搓扁,充满爱意的抚摸后才放手,反正这兔子的尖牙已经被自己磨平了,兔子急了咬人也不怕。  明照看着李莫争欺负兔子那得瑟样儿,凉凉地说了句:“没长大么?”  “可不是没长大么,”闻暖接话接的快,嘴皮子利索,“没成家的可不就是没长大嘛。”  笑嘻嘻的话里把明照一起带进去了,李莫争警觉的嗅到了话里的隐藏的风险,兔子也不玩了,开始悄咪咪的后退,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那也不想去,回了房间一头又扎进了被窝里。  明照的反应慢了半拍,不过她并不把这当回事,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独自一个人,有个看对眼儿的人娶了回家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自己年纪大了,给明家祖宗传递香火的重担还在自己身上。  可是明照一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没有那个好人家的男人会看上她,她也不愿意拖累人家。  “闻暖,争儿这孩子暂且随他去,她愿意当孩子就还当一个孩子,我这个妹妹你多上点心,她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明蕊说。  闻暖自从嫁了杂货铺的孟老板,便挖掘出了当媒人的天赋,怀孕的时候还促成三对夫妻,挺着大肚子去喝人家的喜酒,明蕊把事情托给她,也是找对人。  “放一百个心吧。”闻暖的语气自信满满,心里开始物色附近十里八街的合适人家,翻起了一本鸳鸯谱。  明照在旁边事不关己的笑了笑,自顾地干着手里剥蒜的小活儿。  日头渐高,金黄的光芒将薄雾驱散了个干净,照在人身上暖阳阳的,明照索性把小马扎搬到外面,坐着剥蒜,顺便晒晒太阳,暖和暖和。  新制的厚棉衣虽然穿着,身体谈不上冷,但总归差点感觉。  李莫争从屋里出来,把被子抱了出来搭在院子里晒晒,看这上午太阳的势头不错,想起那前一阵子天上总是笼着一层厚厚的云彩,天气时晴时阴的,搅的人都不想多动。  “还有那垫套的,”明照在旁边说,她俩挤着一张床,晚上睡觉都是祸福与共。  “知道知道。”  李莫争又回屋把垫在底下的褥子拿出来,正晒着,门口来了个小孩敲门,带话来说,孟小相公的娘家来人了,让孟小相公赶紧回去。  闻暖真的是被惊到,连忙起身跟着小孩走了,他当初执意要嫁给给孟老板做填房,闹的家里很不愉快,出嫁这么多年,只有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娘家人来看过一次。  明蕊把手在围裙上擦擦,走出厨房,刚好目送闻暖离开,他有点遗憾:“本来还说留闻暖两口子来家里吃饺子呢!”  “包的多了?”李莫争问,虽说是冬天,饺子那东西可不经放。  “我想着怕不够呢,就多包了些。”明蕊说。  “没事儿,一会儿给街坊邻居朋友都尝尝。”李莫争掸了下被子,说的话说都没在脑子里过一遍,冬至的时候谁家还不包点饺子的。  回头午饭吃完了,人家嘴里一股饺子味还没下去,就上赶着着给人家送饺子,也不知道谁家孩子那么缺心眼。  等李莫争回过味儿来后,她自己已经吃过午饭了,肚子里满满都是吃下去的饺子,手上提的盒子也都是饺子,说是给邻居送饺子。  可谁家也不缺饺子,胡屠夫一家看见李莫争上门还招呼她来吃饺子,弄的李莫争怪不好意思的,得吧两句就落荒而逃了。  准备到下一家去的时候,明照从家里溜达出来了,看着李莫争从胡屠夫家里走出来,一把将其拦住:“我说我的大侄女,怎么跟你爹一样缺根弦呢!”  “嗯?”  闷头闷脑的来这么一句,李莫争有点弄不明白。  明照着急地问:“饺子都送出去了?”  李莫争一脸沮丧:“一个都没呢。”  “那就好,你跟我走着。”  李莫争一头雾水,她跟着明照走到了东大街路边一个摆馄饨摊的,那次上灯节的时候打过照面,算是认识。  馄饨摊的老板是刘大个身材五短的女人,小鼻子小眼睛的,唯有一双手却跟个蒲扇似的大,端送一碗刚出锅的馄饨,双手又稳又有劲儿。李莫争第一眼见着便感觉她就是女版的武大郎,只不过人家卖的不是炊饼。  “来碗馄饨?”  李莫争觉着大老远来这儿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就见明照上去跟人家勾肩搭背地聊了两句,看着姐俩儿好的,谁知道两人因着上灯节那次抢摊位的事儿争的你死我活呢?  最后俩人笑的,最后是一笔交易的达成。明照借这刘大的馄饨摊卖饺子,刘大从里面抽一分利。  与人卖买,利益为上。  李莫争涨了见识,自己却做不来,她的骨子里还有一些源于性别所造成的狭隘与局限,一笑泯恩仇,抱歉她可能不是很大度。  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刘大拉家常般的招呼,李莫争也不好给人家甩脸子看,只闷着头不说话就是了。  由于是冬至日,饺子卖的比馄饨快,明照抛去该属于刘大的分成,数着剩下的钱,乐的脸上都笑来了花儿,特意又拉着李莫争拐到了东大街上一家有名的糕点铺子——六芳斋。  明照买了一点样子很漂亮的青梅小食糕,形状像树上结了一枚青翠的梅子,周围拱了几片叶子精心做了点缀,嫩绿中带点黄,上头还撒了点果脯做的碎粒粒,透着点晶莹的红,颜色很是漂亮。  就这三个青梅小食糕,花一半了刚刚卖饺子的钱,一个给李莫争,两个给明蕊。  根据明照的说法,李莫争是大侄女,尝尝就罢了,明蕊是她哥哥,一个郎君就该好好的被宠着,以前家里还没有落魄的时候,明蕊也是当闺阁郎君娇养着的,锦衣玉食不说而且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所有人都宠着他。  现在虽说不是从前,但是明蕊喜欢吃点心,这么一点小爱好,不时也可以满足一下。  李莫拿着手里的这个青梅小食糕,有些舍不得放到嘴里了。  天光晴好,暖阳融融,明照要去拜访从前的旧友,把东西交给李莫争便独自一个人走了。  说是旧友,但明照在李莫争两岁多的时候就已经离家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即便是有,那也已经物是人非了。  可好巧不巧的,上灯节那天明照在招呼客人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抬头朝东边打了一眼,一群提灯笼的人中有一个带红色面具的小孩,牵着小孩的那个男人被路边飘起的神旌旗挡住了面部。  当时明照心里有一股强烈的预感,那个男人她认识,并且朝思暮想了很多年。  有一种感情叫当时只道是寻常,明照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真的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父母已经不在了,家里只剩下了哥哥和侄女,往昔的朋友走的走,散的散,都聚不到一起去。  以前在外面漂泊的时候会一个人喝酒,喝个酩酊大醉,脑袋里浮现的就是曾经在西京浪荡胡浑的日子,有一群狐朋狗友,浪够了还可以回家,虽然老娘会拦在门口不让她进,但哥哥会在后墙搭梯子,悄悄接应,然后亲爹再吹吹枕边风,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偶尔惹了事儿,家里被人蹲了点儿,就躲到胡秋家里,他家是卖豆腐的,虽说独门独户的小了点,但也还有一个小柴房可以栖身。唯一难办的是胡秋他老娘,虽然眼睛瞎了,耳朵可是顶顶的好,每次躲胡秋家里的时候都只能跟个耗子似的,喘气都不敢大点声儿。  真的,好想胡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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