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十三斤

季小鱼当年大学一毕业，在S市市郊的旮旯角落里买了个单身小公寓，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户口从季裴明那里迁了出来。　　　　季裴明和陈蕊离婚后，都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也各自有了孩子。陈蕊干脆和季家断了所有往来。季裴明则是卖了家里的老房子，凑钱在市中心买了个三居室，当庆祝新生。　　　　那会儿，奶奶已经去世了，季小鱼年满十八，寄住在周家，生活学费也都是她自己挣，外带周妈妈实在不忍看她太辛苦，死活塞过来的，就说是借。　　　　季裴明乐不可支，甩了这么个拖油瓶。　　只是季小鱼的户口还一直挂在他那，季裴明本也没在意。可家里的媳妇儿一直在他耳朵根处念叨，说，现在这房子可是学区房了，房价翻了几翻。等日后他们的孩子读了大学，房子直接出手，能在别的地方买三四套了。可万一到那时候，季小鱼跑回来，死皮赖脸想分一杯羹怎么办？　　　　季裴明实在不想把事情做决，从小鱼生下来，他和陈蕊就没尽过半点父母的责任，心里到底有愧疚。却抵不住家里三番四次地闹，说季裴明就是还念着那个女儿，想把好东西都留给她。　　　　不得已，季裴明第一次主动联系了季小鱼。　　那时候，姑娘上大二，正和微博上约好面基的主播小姐妹，在网红店里吃火锅，吵吵囔囔的，她从兜里摸出手机，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手一抖，巴掌大的单人小锅差点翻了。　　　　季小鱼咬咬牙，调整好呼吸：“喂，哪位？”　　　　电话那边一顿：“是，是小鱼么？”季裴明没听出自己女儿的声音。　　　　“是哦，您是哪位？”　　　　“是我，爸……季裴明。”　　　　“哦，有什么事么？”　　　　“没，没，就是问问你，最近，好么？”　　　　“你们先吃啊，我马上就来，”季小鱼转头冲着小姐妹们喊了一声，把泛红的眼眶憋了回去，“好呢，我这边正忙，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哦？”　　　　“唉，小鱼，小鱼，你先别挂，我……那个，周家人对你好么？”　　　　季小鱼：“……”　　季小鱼轻轻哼了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蛮？”　　是你给周家钱了，还是人家周家欠你了，要帮你养女儿？　　　　季裴明大约是听出了言外之意：“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季裴明实在开不了口，对这个女儿，他已经欠了太多，现在要说出那种话，简直猪狗不如，简直畜牲：“小鱼，那个，那个……”　　他内心不断的挣扎，可现在不说，回家又是无休止的吵骂，季裴明刚从上一段失败的婚姻走出来，好不容易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不能，不能……　　“你户口还在我这，你看你有空是不是……”　　对不起，季裴明边说，心里一直默念，对不起，小鱼，我不想再重复那段不幸的婚姻。　　　　是啊，不幸的婚姻，现在陈蕊走出去了，季裴明也走出去了。留下小鱼一个人，在黑黢黢的过去，画地为牢。　　　　电话两头沉寂了几秒：“好的，我了解了，给我一点时间。”　　　　大学的四年，季小鱼几乎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给杂志写稿，给公众号写稿，给电影写影评，在网站连载小说，不停的约拍，棚拍，去一些展会上给知名的摄影师兼职打杂，结交朋友。慢慢的，她的笔名红锦鲤，真名季小鱼，分别在二次元，三次元开了花，开始有了知名度。　　　　她一天只睡三到四小时，可精神饱满，每天面色红润，在外人眼里，宛如女战士。　　　　直到交付了房子全款，从季裴明那里把户口迁了回来，小鱼抱着房产证蜷缩在只有一张床的毛坯房里，昏昏沉沉睡了三天。　　　　就在辗转反侧的噩梦里，突然出现一声温柔细语：“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季小鱼一激灵，她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高，稍有动静就会被吵醒，醒了之后，梦也忘了。　　　　“周姨？您来啦？”　　　　周母没有接她的话，摸着她额角的汗滴：“小鱼，你真的没事么？”　　　　“没事啊，”人拉开窗帘伸了个懒腰，鼻子一动，“哇塞，周姨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就属你鼻子最灵。”周母伸手刮她鼻梁，“那还不赶紧起来吃饭。”　　　　“得咧！”　　　　“便利贴已经给他们看过了，应该就不会太担心了。可是你为什么要躲着周黎他们？”　　　　“怎么会，”季小鱼端着牛奶走到阳台上，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两年了，终于又回到这个小窝：“周姨，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一段时间。”　　她又高价把从前为了支持卫林琛创业卖出去的小公寓租了下来，重新装修成当年的样子，总觉得这样，就可以修复这两年蹉跎的时光。　　　　对于卫林琛，季小鱼没太多的恨意，他错她也错，只是觉得，如果当初不曾遇见，也许更好。至于以后，季小鱼也不再打算恋爱婚姻，免得害人害己。　　　　其实也是躲，躲周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