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二斤

一周后，季小鱼出差回来，一脚踹开周家的大门：“周拂那小子呢？”　　　　周黎正在沙发上敷面膜，被吓个半死：“季小鱼，你要死啊！”　　　　“你弟呢？”　　　　厨房里，周母探头出来：“小鱼来啦？怎么火急火燎的。”　　　　“阿姨，我找周拂。”　　　　“在他房间吧！唉——怎么了这是——”　　　　季小鱼一步三阶，跨上二楼，轻车熟路踢开周拂的房门。　　　　人正坐在书桌前，伏案写什么。看到季小鱼的同时，将钢笔放下：“你……”　　　　“你什么你！”季小鱼一把拎起周拂的衣领。怕楼下人听到动静，还将门踢上，“看不出来啊。臭小子。愚人节那天，你对我说了什么？”　　　　季小鱼火爆，咬牙切齿做张飞状。　　　　但周拂平静，摘了眼镜，一双漂亮的黑瞳色垂下落在季小鱼脸上，没有波澜，安安静静的：“你很介意？”　　　　季小鱼记得，初见这小子的时候，他才到自己的胳肢窝，如今笔挺站直，竟比自己高了一头。倒显得自己气势弱了。　　　　“我……你管我介不介意。周拂我告诉你，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嗯，见过。”　　　　“知道就好。愚人节那天的一切就当没发生过……”　　　　“可我觉得，他没我好。”　　　　“滚蛋！”季小鱼松开衣领，推了他一把，人却不见动，“周拂，趁早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那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我拒绝呢？”　　　　“你试试！打断你的狗腿。”　　　　“……”周拂低头，抚平领口被季小鱼扯起的褶皱，又坐回原位，拿起钢笔，“好。”　　他叫：“小鱼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嗯。”季小鱼撸了把袖子，“这还差不多。”　　　　周拂也是个二十四岁的小男人了，她懂，荷尔蒙冲动，难免想不开。但这种事情尽早制止，才能免日后尴尬。　　　　唉，红颜祸水啊！　　　　季小鱼出来，神经大条，对着走廊里的镜子，还掐腰上下扭了一把，自己嘟囔：“怪道沈从文说，美丽总使人忧愁，然而也很受用。”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竹马居然喜欢自己，季小鱼是即宠又惊。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事故，也让她暂时打消了和卫林琛分手的念头。　　　　偏偏这种时候？这种时候和卫林琛分手，倒像是给周拂机会一样。不能够。别的其他人就算了，但周拂不行。　　　　父母离异后，季小鱼一直是跟着奶奶住。也是那时候，她才有幸和住在对门的周黎相识。　　季奶奶身体不好，祖孙两平时的生活起居也多亏周黎的妈妈照料。冬暖夏凉衣物添置也都是周妈妈时刻放在心上。　　季小鱼心存感激。　　直到十八岁那年，季奶奶突然撒手走了。就像是终于完成了任务，她躺在病床上：“鱼儿啊，奶奶先走了，没能多陪你几年真的抱歉了。”　　季小鱼才知道，自家奶奶其实八年前就被检查出胃癌晚期，活不过三五年的。季父季母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奶奶是怕自己走了，让孙女委屈，咬咬牙一熬，八年竟也这么过去了。愣是熬到了季小鱼成年。　　　　那之后不久，季小鱼的父亲因想买新房手上缺钱，就卖了奶奶那套老宅，虽然没有直说，但他间接性把季小鱼从最后的温存里赶了出来。　　　　是周家收留了她。　　　　季小鱼这人性子直，她懒得弯曲矫情、恨爹恨妈，有那功夫，还不如把精力用在报答周家妈妈和周黎身上。　　　　和卫林琛搭伙创业后，发了笔大财，季小鱼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市中心给周妈妈买了栋别墅，可周家妈妈死活不肯要，季小鱼没辙只能在房产证上写自己的名字，说是投资等着升值，让周妈妈帮忙住着，省得空在那没有人气儿。　　　　周妈妈这才勉强答应，举家从老宅里搬了出来。　　　　周家一家心热，父母是人民教师，不富有但为人善良。　　　　周黎的性子也随了爸妈，和季小鱼十岁相识，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红过脸也拌过嘴，但只要季小鱼有难，二话不说撸撸袖子就上。　　用周妈妈偶尔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们是真把季小鱼当成自家人了。　　　　正是因为这样，季小鱼才不能放任周拂。　　她不是个柔情似水情爱绵长的女人，当初和卫林琛在一起，也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到了岁数，周遭的人都在问，有没有谈恋爱啊！有没有处对象！正好那时候卫林琛追她追得紧，就马马虎虎在一起了。　　　　大约是童年的阴影，季小鱼发现自己很难主动去喜欢一个人。　　她副业写作，算一名不正规的网络作家，也出版过一些谈情说爱的言情小说。但她现实生活中不信那套。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不会情到深处，止于玩玩。　　　　至于周拂，季小鱼想到这，思绪停了一下。　　　　滋～　　　　这小子在平时的生活中没有什么存在感。　　呆呆的，不太会主动跟人交流，没什么情绪，从不发火，无论你说什么，他就带着眼镜歪头冲你点点头，还有些萌。　　　　从小到大，季小鱼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捉弄他。　　　　但在学校老师新闻杂志上，周拂是常客了。　　　　天才少年，十足的天才，13岁高中毕业，休学一年，15岁全额奖学金出国上了大学，比季小鱼周黎她们还早一年。二十多岁取得天体物理学博士学位，回国后在大学任职，从事研究工作。　　　　履历简单干净，没有一丝累赘，他才二十四岁，却活出了别人半辈子的精彩。　　有点优秀啊。　　呸，太优秀。　　　　能和这样干净的男孩子谈场恋爱玩玩……　　啪，季小鱼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醒醒唉醒醒，这种事儿想都不能想。　　　　季小鱼一直觉得自己不算什么好东西，祸害别人也就算了，但周家的人，她一个也不能伤害。　　　　“傻.逼！”周黎正好上来叫吃饭，就看她对着自己的脸抽了一巴掌，“什么毛病？”　　　　人没理她，哼一声，扭头冲下楼：“周姨～我留下来吃饭好么？”　　　　一切看似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吃完饭，季小鱼和周黎躺在沙发上，互剪脚指甲，电视机里重播着昨晚八点档的抗日爱情剧，她们权当背景音乐了，自己聊自己的天，偶尔话题扯到周拂身上。　　　　叽里咕噜的，周拂通常不感兴趣，起身接杯水，回房间。　　　　剩下姐妹两个，周黎抬眼暼她，问：“唉，你和卫林琛怎么样了？”　　这次出差回来，季小鱼似乎心神不宁的，有点奇怪。　　　　“没怎么啊。”　　　　“上次吵架……”其实季小鱼就是因为半个月前在电话里和卫林琛大吵了一架，才临时决定出差，去下面的店里走走散散心的。　　　　吵架原因，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就是卫林琛要季小鱼接待几个重要的投资人。　　季小鱼不乐意，她从不喜欢被逼着做任何事。　　然后，话题就回到了他们根本的价值观上。卫林琛觉得季小鱼幼稚，二十七岁了跟个十七岁的孩子一样，任性，从来不考虑大局。　　　　吵。吵得头疼，季小鱼就逃。　　　　“……他找你道歉没？”周黎问。　　　　“没有啊，也不用他道歉。原则不一样，又没有对错。”　　　　“唉，我发现你这人，”周黎精神一提，盘腿坐正，“生活方式感性随意的可以，为什么对待感情就那么理性。吵架了，男人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是蛮！”季小鱼漫不经心的。牙签在果盘里捣捣，专捡草莓吃。　　　　“是啊，再说了……”　　　　“哔哔哔——”季小鱼跳起来，“你个二十七岁还没谈过恋爱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周母刚好收拾完，脱下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就是，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小鱼，看看你自己，虽然学历比不过弟弟，但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工作也不差劲，长得也不算难看，性格勉强凑活，怎么就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呢？”　　　　“唉唉，不对啊，怎么矛头全都指向我了？妈，我才是你亲生的啊！”周黎生气。　　　　其实不是她不爱，是爱的太狠。　　记得周黎说过，她喜欢过一个人，后来那个人离开了，无论再和谁相处恋爱，都平淡无奇的。　　还不如单着。　　　　“周姨本来就疼我。”季小鱼跑过去抱着周母的腰，朝周黎吐舌头，略略略。活像个孩子。　　　　“但是小鱼，你也得抓点紧了。卫林琛那孩子好是好，可总觉得他对你不上心，一天到晚就知道忙事业。你呢，自己也长点心，考虑清楚，女孩子就这么几年青春年华！”周姨话锋一转，又转回来。　　　　周黎立刻接茬：“就是，我不喜欢卫林琛，那人城府太深。当初就劝你离他远点……”　　　　“好啦好啦，你不喜欢有什么用，我喜欢就行……”季小鱼嘴硬，一边说，一边倒着往洗手间走。正好和里面出来的人撞个正着。　　　　是周拂。　　他居高临下，垂眸盯着季小鱼看了一眼，后缓缓抬手，将人从自己面前拨开：“让让。”　　　　声音清浅，神色状态一切正常，不带情绪：“我也不喜欢卫林琛。”　　　　周母：“……”　　周黎：“……”　　季小鱼：“……”　　　　周拂走到玄幻换了鞋，拿起车钥匙往外走。　　　　“今儿周末，你去哪？”　　　　“学校。”两个字是从门缝儿里挤进来的。　　　　门关上后，周黎扭头问自家母上：“妈，是他们大学最近科研压力太大么？”　　　　“不知道啊。上周末也是，大半夜开车出去，凌晨才回来，一个人坐在客厅，盯着碗凉透的面发呆。问他什么也不说……怕真的是工作压力太大。”　　　　“唉，小鱼，你说这小子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季小鱼默默，拿着包从周家退了出来。　　　　她想自己暂时还是不要出现在周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