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十月初,白日里依然有夏季残余的燥热,但因早早就立了秋,夜间的凉意不差分毫。碧霄被似有若无的冷风吹得有些微微颤抖,不过心中的寒意更甚身体,她拍了拍小巅的背,安慰道,“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里还得带我去看小浪。”  小巅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坐直了身体,“那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碧霄也不勉强他一定要听自己的话,因为她自己都需要时间去强迫自己消化刚刚知道的事,没有多说只是嘱咐他,“别坐太长时间。”也不等小巅回她,便脚步匆匆地回家去了。  秋夜里周遭安静的不像话,月亮像一颗被咬了一口的蛋黄明晃晃的挂在空中,的确皎洁明亮,不负那些美称。只可惜月光再亮,终究冰凉。碧霄曾经特别喜欢晚上,因为黑暗可以掩藏无数丑陋,可是如今她却迫切希望黎明的到来,迫切希望温暖太阳的光芒驱散寒凉。  碧霄裹着外套抱紧双臂,默默地站在庭院中仰头盯着看了好久的月亮,无意识间泪流满面。  好不容易进了屋,却了无睡意,呆愣愣地在床尾坐了一夜,胡思乱想、思绪太虚遨游,碧霄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只觉得这个夜太过漫长……  天刚麻麻亮,碧霄便去父母的卧室将妈妈叫醒,没说别的,就说小浪生病了,她想让妈妈帮忙做些吃的,自己带过去瞧瞧。  黎妈妈本来还疑惑碧霄这孩子怎么回事,从来放假期间没见过她起这么早过。得知小浪生病黎妈妈才明白,于是赶紧起来做饭,怎么说小浪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跟妈妈交待完事情后,碧霄就换好衣服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等着,又回到夜间沉默发呆的出神状态。最后还是做好饭的黎妈妈把保温桶提到碧霄面前叫了她好几次,她才回过神。  碧霄提着保温桶边往外走边给小巅打电话,小巅在电话那头应声好。当碧霄刚出了院门,就皱了眉头,因为她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还未飘散的烟草味,扭头往夜里小巅坐的地方看去,旁边一地烟头,而且还有一个烟头隐约闪烁着火星,看样子小巅在外面坐了一夜,一夜未眠。  小巅开车载着碧霄去了医院,一路上两人皆沉默无言,碧霄静静抱着保温桶,小巅静静开着车,将要去的前方情形如何,二人心中忐忑不安。  到了医院后,碧霄跟在小巅后面走了好久才到小浪和她妈妈所在的病房,病房外寂静凄凉的气氛,无一不在昭示小浪她们被隔离了。  碧霄心中一阵酸涩,怎么会这样?  小巅在病房外停下了脚步没有进去,只让碧霄独自进了病房。开门的声音纵然不响但在这安静的环境里也足够提醒屋里的人有人前来,可是病房里的小浪却浑然不觉。病房内摆着两张床,小浪妈妈躺在最里面的那张床上,小浪则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母亲。  碧霄轻声走过去,有些被惊到。几天没见而已,小浪形容枯槁。原本略见白皙的皮肤如今竟泛蜡黄,目光呆滞,眼窝深陷。  眼前的小浪让碧霄心疼不已,她想要原本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小浪,不是现在行尸走肉、了无人气的一具躯壳。来不及把保温桶放到桌上,碧霄就近把它放在床上,疾步走上前握住小浪的手。  谁知,小浪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抵触不已,想都没想甚至带有恐惧似的奋力一甩,眼神惊恐的看向碧霄。  碧霄没准备,被小浪甩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若是往常,小浪一不会这样甩碧霄二不会看到碧霄快要摔倒却不上前扶一把,如今她一脸惊恐的看向碧霄,身体眼神可见的颤抖,双臂环身紧紧抱住自己。眼神所透露的只有无限的恐惧,没有曾经欢笑的熟稔。  碧霄歪着身子好不容易站住脚,有些痛心的失声问她,“小浪,你,不认得我了吗?”  就算碧霄没有学过心理学,也知道小浪的一连串动作是安全感缺失的自我保护,只不过小浪是对碧霄做出的,小浪竟然以为自己可能会伤害她,碧霄有些接受不了。  碧霄问了小浪,小浪依然没有出声回答,她表情依旧,良久才有了动作,不是去靠近碧霄,而是低下头缓缓滑下身体,背对着床头柜缩起身子,更加紧的抱住自己。  这一幕令碧霄无比揪心,谁都不愿意看到一个正常人变成如刺猬般长满坚硬刺针的模样。  碧霄站在原地凝视了小浪许久,也和她一样坐在了地上,此时此刻碧霄难过无比,用力握紧拳头,指甲都陷入肉里,想那一份疼痛让自己清醒。也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使得自己如常开口,“小浪,我是碧霄啊,你抬头,抬头看看我。”  可是小浪仍旧沉默不语,将头低得更深了。  碧霄对这个东西视而不见,微微斜起身来把保温桶拿了下来,“小浪,我听小巅说你这几天都没吃东西,我给你带了些吃的,是我妈妈做的哦,你不是最喜欢吃她做的饭了吗?”  听到小巅的名字,小浪微微抖了一下,略略抬了头。  碧霄把粥倒在碗里,一直端着在小浪面前等小浪自己愿意吃。等啊等啊等,等到粥都有点凉了,小浪才真正抬起头。  如果说昨天被小巅所说的事情是洒在碧霄心上钉子,那么现在小浪布满泪水的脸庞就是将那些尖利的钉子一个一个的按进肉里。  “来,粥都快凉透了,赶紧吃了吧。”碧霄扬扬嘴角,是笑,却不达眼睛深处,她多想此刻变成演技高超的演员,那么此时故作的若无其事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这么难捱?  小浪看了看碧霄,又看了看碧霄舀在勺子里的粥,终于张开了嘴。碧霄很惊喜,眼睛都闪出亮光,刚进将粥喂进小浪的嘴里,看着她吃下去。  却不料,粥大概刚及嗓子眼,碧霄还没看到吞咽的动作,小浪就已经把粥吐出来了。  怎么回事?碧霄傻眼了,粥不好吃吗?于是她赶紧自己尝了一口,没有怪味很正常,而且粥也不凉。  小浪那边刚给自己擦好嘴,就看到面前又有一勺粥递了过来,小浪看了一眼碧霄,便又吃下了。  和第一次一样,小浪又吐了出来。  碧霄不信,又接着喂了小浪几口,后来的小浪看都不再看碧霄了,碧霄喂她就吃。可是每次都如第一次一样,通通被小浪吐了出来。  终于,在一碗粥都被小浪吐完而不是吃完之后,碧霄明白了,小浪不是不愿意吃饭,而是根本吃不下去……  小浪垂着头无声流泪,碧霄则挫败的跪在地上,眼中噙满了泪,她一点都不想哭的,因为这种感觉太懦弱太无能,原来她连这点小事都帮不了小浪。  她仰起头试图逼回眼泪,可是这行为太蠢,已经出现的泪如何收的回去,就像已经发生过的事如何能当作没有发生。  碧霄抱住小浪,紧紧地圈住,甚至自己被她因瘦弱而凸起的嶙峋骨骼硌得生疼也不肯放手。  滚烫的泪流进小浪的颈窝,能暖彻人心,更何况冰凉的身体。小浪微微抬起手,轻轻回抱了碧霄。  这一举动哪怕再轻微,碧霄也感觉到了,眼泪在无声无息中流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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