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未有逐客之意,看来是决定要收留,明姒便在归逸园长住下去。归逸园地处城东郊,清幽僻静,雅致非常,人工雕琢痕迹很少,处处都是自然之态。见惯了宫廷胜景的明姒,惊异于这样的美丽。  希音阁外种着许多辛夷,此时开得如云如雾。  自从可以随意走动,明姒见到子谕先生的机会便更多了。他很少去宫中面圣,更不用参与朝会。每天就是下棋,看书,煮茶,有时会去棋山采摘草药,仿佛世外谪仙。希音阁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他很喜欢辛夷,总是独坐于花树之下,不知所思。  归逸园清净,仆婢寥寥。明姒一向喜欢热闹,住得久了难免觉得无聊,所以她常常会找些事情做。有时候是替子谕先生烹茶,有时候主动请缨与他对弈,有时候去找他借书读。郗子谕开始很不习惯这样的打扰,但是时间久了也觉得寻常。  有一天正在对弈,先生却忽蒙天子传召。他似乎没有听到,只是看着她道,“还不落子?”她看了看先生,看了看岸童,迟疑着落了子。待到忐忑着一局终了,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她自然又输了,只是想起了比输还要大的事。  “哎呀,这怎么可好,陛下定要怨怪先生了。”明姒皱着眉头,担忧不已。却只见郗子谕淡定的收拾着棋局,语气很是闲散不羁:“我向来不太守时。”  这样的回答显然让明姒很惊奇,所以便脱口而出:“先生不像个不谨慎之人。”  郗子谕没有回答她,只是换了个话题道:“咱们对弈这么多天,你可是一次都没有赢过。”  明姒哑口无言,羞赧的低了头。  想不到天子对子谕先生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可是先生分明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人,为什么会刻意不守时间,让天子久久等待呢?  实在想不明白!  ……  紫宸殿,天子灵修一见郗子谕,便笑言道:“先生让朕好等!”  郗子谕欠身:“有事耽搁了,陛下恕罪。”  天子的笑容有些莫测,他看着郗子谕,玩笑道:“莫不是府里藏了个佳人,牵绊住了先生……”  郗子谕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言语谨慎,滴水不漏:“陛下说笑了。”  “先生为国事操劳,也该找个人照顾你了。这么多年,还是没人可入先生之眼吗?”  郗子谕摇了摇头,眼里不见悲喜:“臣性子古怪,还是不要耽误别人好。”  听闻此言,天子唯有叹息,但还是试探道:“那么悦姜……她一直未嫁,一直在等先生。”  子谕垂目,缓缓言道:“此事还请陛下见谅。长公主殿下错爱,臣愧不敢受。”  天子了解子谕先生的性子,便不再说这些,旋即的走向几案,拿出了一份密函,递给郗子谕:“先生看看这个!”  熟悉的人物,熟悉的地方,郗子谕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陈年的伤疤突然被揭开,如此猝不及防。  他长长舒了口气后,才开了口:“没想到郑国拥有如此实力,竟可以将其他诸侯全部赶走,独自吞并华国!”  天子亦是喟叹不已:“辛苦一遭,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子谕盯着密函,陷入沉思。  不得不承认,此刻他的心绪很混乱。郑王茂……如今该垂垂老矣了吧,想不到野心还是这么大!  头痛突然而至,他的脸色一片惨白,额头渗出密密的汗,他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异常。他扶住额头,痛苦不已。  “先生的头疾又犯了吗?”天子慌忙将他搀扶着坐下,虽然子谕连声道“无碍”,但是天子很清楚他的病情,立刻着心腹之人人去郗府请沧浊大夫。  沧浊大夫赶到时,子谕躺在天子寝宫明光殿的榻上已然失去了知觉。一室之内,仆婢全被遣退,唯有天子守在跟前,神色慌张。  “先生的病情是一次比一次严重了。”天子对沧浊大夫慨叹道,“难道真的没有痊愈的方法吗?”  沧浊略微沉吟,道:“先生总是操心太多,心力交瘁,无从疏解,这才有了此疾。”  天子不知该如何接这些话。  这个人,为自己打破了继位之后的困境,让逐渐式微的皇室重新有了生机。他于自己而言,如师如父,若没有他……  “先生之疾,还是不要让任何人知晓的好。”天子叮嘱道。  沧浊称是,不再多言。  他想起了出府之前遇到的那个女子,灼灼美艳,年华正好,与众人口中的描述很一致。她紧张的问自己:“大夫是要入宫么?是先生出了什么事吗?”尽管自己百般否认,但她仍是怀疑,便道:“先生入宫前告诉我,如果旧疾发作,请我务必将一件东西给他带去。”原来先生什么都告诉了她,沧浊瞬间放松了警惕,便焦急道:“什么东西,姑娘快快取来!”她听得此言,皱眉:“果然是先生出了事,快告诉我,先生到底怎么了?”沧浊这才发觉自己上当了,为了避免耽误时间,只好以实相告。  天子不让他人知晓,必是担心传出去会动摇人心,至于那位姑娘,该是无碍吧,先生多年来对谁都是疏离的,唯有她有几分亲近,必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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