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营帐里,能听见父亲微弱的呼吸声,钰澈跌跌撞撞的扑向父亲,可他英气微有苍老的脸上见他只是微微蹙眉,没了其他反应。    钰澈揉揉眼:“老爹,我是钰澈,我来了。”感到握着的手似乎微微颤了颤。    钰澈回头问允惟父亲道:“叔叔,老爹怎么受伤的?”    “如你所见,皇上调配的其他几支大军并没和我们会合,我们孤军作战,祁祯也似乎对我们的部署了如指掌,我军很快就中伏,我们也是拼死才救出将军,钰哥儿,我们得谋另外一条出路。”    “什么出路?”钰澈问道。    管鄂显然不愿多解释: “这是机密。钰哥儿,这次太危险,你不必掺合进来,就在这照顾自己和父亲罢。”钰澈觉得古怪:他话语里副将的强势与霸凌微微显露,似乎有要将人幽禁的意思。    钰澈看着自己父亲如此无比心痛,只有家人的安危才会让她有大的情绪起伏。她声音却没有太多变化:“叔叔是说,为保自身跟祁祯合作?”    管鄂楞了楞,钰澈听到他在抖着嗓子发笑:“钰哥儿果然一点就透,叔叔本来还想着你只怕接受不了过段时日再跟你商量,你觉得怎么样?”    她冷冷的问道:“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跟祁祯结联盟合作之事。。。”    钰澈略微偏头道:“噢?看来钰澈的话叔叔有所误解,钰澈是想问其他那几支没与我们会合的军队是否为了自保跟祁祯皇帝同流合污,并不是说我们自己。”之前她故意漏掉“其他那几支没与我们会合的军队”只说了句“为保自身之利跟祁祯合作?”一语双关,两个意思。心中如何想的,就会有怎样的回答。可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回答。气氛紧张极致,时空都要凝固在一时。    许久,管鄂先开口打破沉寂:    “不必想着套叔叔的话,钰哥儿你意下如何呢?”    钰澈知他既然敢直接提,自然是有所准备。她无比温顺回道: “自然不能听叔叔的。”    管鄂先笑了笑深吸口气,喊道:“来人!”十来个士兵手握长矛涌进来。他指着钰澈道:“拿下!”    所有士兵犹豫的看着他俩,大家都知是姜小公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包藏祸心,两面三刀,暗与敌军来往,身为少公子企图劝降,条条当斩!念你是将军独子,就先将你拿下。由将军醒后亲自处置你罢!”    所有人都楞住,平日里知姜小公子脾气,管鄂的理由有些站不住脚,但小公子关心父亲心绪大变萌生了投降的想法也不是没有可能。在场的几个卫兵都面面相觑,但还是拿手里的兵器对着钰澈。    钰澈语气轻松似与管鄂聊天气: “叔叔您既已作叛变的打算,为何还要将脏水往钰澈一人身上泼?看来叔叔还没将军中人心聚集起来为您所用?这不难,钰澈有自己的想法。”她态度虽淡淡,却句句绵里藏针,其他人听起来意思是若我是叛徒,那管鄂你也是。管鄂听起来他的意思便是放了他,否则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事。    他大笑:“钰哥儿,很不错,看来伊先生平日的教导没白学,允惟只懂战场上打杀,玩弄心思这点远不如你,再过几年说不定会超过叔叔,可是你就是差了那么几年。”    他挥挥手,一瞬间,所有人的兵器全部指向了她。她咬牙不作声,紧握了会父亲的手,挡在父亲身前,动作全是对父亲的有力保护。    “钰哥儿,叔叔再教你一课,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就像今日叔叔不会信你。”钰澈感到他在嘲讽:他既不相信钰澈会愿意乖乖投降,也不信将她控制幽禁后她还有什么能力反转。    钰澈先惨淡一笑:“多谢叔叔教诲,钰澈定铭记在心。”    “惊哀不现于色,这点学得不错。叔叔也把你当自己得意的孩子看待,乖乖待在这,会有人“照看”你,叔叔这几天很忙,不要让叔叔费心,不然……”他面露杀意,钰澈眼睛虽看不清,却还是感觉得到寒意。    钰澈一步步走向管鄂,几个士兵立马用兵刃抵住她的胸腹,虽不敢真的伤她,但仍然感受得到寒冰利刃的尖锐与冷意。她看起来毫无畏惧,边走边抵着这些随时要她命的兵器,模样看起来十分真诚可怜:“叔叔为何如此狠心!这些年你和父亲出生入死,父亲视叔叔为亲兄弟,钰澈也把叔叔当良师益友,叔叔和父亲对我来说是同样重要的人,爹对我很严厉,钰澈有时甚至更愿意与叔叔讨教亲近些。”所有人见她如此行径,一时有些转移了注意力,她在走近管鄂时突然反手夺过面前一士兵手里的长刃抵住管鄂的咽喉,却因受伤输在力道不足被管鄂按倒。    管鄂迅速命人将姜钰澈关押。自己目眩良久。这狼崽子尽是心机与套路,适才还被他的一番鬼话有所触动,果然是养虎为患。可转念想这孩子向来嫉恶如仇,对一个信任多年的人失望,也许他并不全是谎话。两人都是忠诚之人,可立场不同。    管鄂走向另一处帐营,退开众人后,对这那个衣衫褴褛气质却清冷如月的男孩。他神色肃穆起来,虔诚行了个军礼道:“您回来了。殿下。”    他琥珀般深邃漂亮的眼睛微一亮: “管将军好眼力,离开祈祯五年有余,不想故乡还有人记得元钦。”    “一个军隐连自家人都认不出,那还像什么话。殿下在外多年,祈祯皇似乎并不想您回来,这里对您不安全。不知此次突然返回祈祯是有何贵干?”    男孩眼神如锋,如万倾冰封碎裂。管鄂只觉得浑身一冷,但毕竟什么大场面未见过,面上没有太多展现。    他眼底有歇斯底里之恨,音调语气却毫无变化: “当年祈祯与宣朝大战,皇叔派我以祈祯皇子身份与宣朝议和,皇叔却舍我安危趁机偷袭宣朝领土,导致宣朝扣押我等一行人为质,之后经历的种种皆拜皇叔所赐。现在我使命已完成,自然要回来,拿回本就是我的东西。”    “殿下为祈祯所做的一切,臣替祈祯感谢殿下,可是殿下,如今局势已不如前,您的父亲梁王已去世多年。现祈祯国已是您的皇叔新祈祯皇的天下,梁王生前对臣恩重如山,臣便再次告诫殿下一句:祈祯对您不安全。臣要做的是保祈祯国平安,绝不允许殿下做出对祈祯不利之事。”  “不利?当年不是皇叔背信弃义逼疯我父亲,祁祯皇轮得到他来做?若不是他野心勃勃,对邻国毫无信用的一次次的挑衅恋战,他狂妄自大,登基的这些年祈祯原本秀丽的疆土如今被他弄得满目苍痍,这就是管将军守护的平安?管将军一生为祈祯鞠躬尽瘁,无数个祈祯勇士在为国捐躯,可他们都死在了他毫无意义的争伐里。您也要如此吗?”  管鄂心中凄凉,他所说全是事实。  “您这次来究竟是想做什么?您为何会与姜小公子一起来宣朝军队?您想混入宣朝的军队助宣军攻打祈祯?”  “宣朝大仇没齿难忘。用宣军攻打祈祯?那是脏了我的手与我的家。姜家那小丫头不笨,由她带领宣朝军队替我加把火也不错,适才若我不出手,你在城楼门口就要杀她,这才替她挡了一箭,不想还有管将军您这老熟人在此,真是幸会。”  管鄂暗自心惊:自己在城楼对钰澈动了杀心,被他发现,他冲出来演了这场戏,拖延时间让自己不得不出现,众目睽睽,不好对姜钰澈再下杀手。管鄂不明白他是为得到姜钰澈的信任助他达到某些目的,不惜以自伤的方式。还是单纯的出于情义保护于姜钰澈?  他后面的话让管鄂震惊中有丝怜悯:“丫头?钰澈?他分明是……”  他冷俊的眼中泛着精明: “苗疆睦族才有的噬月蛊,管将军认不出来?平日里她虽带着面具,但似乎并未特意防备自己的脸被人看到?是了,她和我一样,她是容貌、我是出生,让我们卑微到泥里。平日里没人愿意多看我们这样的人一眼。唯有事事做到极致,才能得到他人稍许的注目。”  “噬月蛊?那他……她的母亲岂不是……”  他先语气淡淡,接着浅笑一声: “别人家的家事,不必我们多管。不过若真是如此,她便再与我没什么不同,这孩子师从伊柏文,有谋略之才,加上她兄长的事,也许他日会是个好帮手。怎么样?为了祈祯的未来,管将军这次可愿与我合作一回?”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钰澈被关进了军营里的一处地窖,疲倦不堪的竟睡了一觉,遭此巨变,她心有些发冷,多年视如亲人般的长辈害了老爹又幽禁自己,视为好友的同伴行迹鬼祟。    钰澈苦笑着隔着空对自己老爹说:“咱爷俩可真像,连看人都不会。”    撑头思量对策:现在首要的,是出去,军中向来军纪严明,忠义之士一定会有,管鄂不可能将整个军队全部控制听他左右,要能与他们联合才能对抗他,可怎么把消息放出去?外面不知有没有人看守地窖,不管怎样也要有穿墙而过的本事。    已是夜晚,整个环境昏昏暗暗,高高的灯架上的一点儿小火苗因灯油的燃尽将灭未灭,钰澈想留住这最后一点光,从地上捡起根稻草踮脚凑上去,火迅速点燃,钰澈眼神不好一下烫到自己的手指,下意识的松了手,地上并没有易燃之物,很快就只剩一点火星子。    看到这一幕,钰澈没有片刻犹豫,迅速扯下自己身上,佩戴的所有硬物:银钱、玉佩,开始搜寻这里所有可燃的东西。    地窖口冒出滚滚浓烟,隐约可见里面雄泛的火光,不一会,管鄂听到无数人在外头大喊:“地窖失火了!”    少年此时急步进来,神色少见的狠厉:“快去救人!”    管鄂迅速走出去口头安排后,回来对他道: “殿下,地窖一旦打开,臣的身份便会暴露,再也不能待在宣军这边了。您的计划就可能无法施行。”    元钦眼中闪烁着地窖处燃起的火光:“也许是另一个开始,我本就不想与宣军再扯上关系,她是钰泽的家人,当是还兄弟一个人情。我们走罢。”    钰澈未控制好烟势,等来人时已被呛晕了过去。地窖里石子玉石银钱扔得到处都是,上面有她刻的求援和境遇。一时间军中炸开了锅,才知管鄂从军多年竟然是祁祯派来的军隐细作,稍作修整后重新规整军队,敌军此时已出击兵临宣军城楼口。    军心一下乱起来,主要分成两路。一路主降,认为自己爱国,国不见得爱自己,朝廷其他几路军队都敢抗命不来,凭什么梧苏军队要来拼命。另一路是主战,钰澈知道:这路人复杂得多,有本就对老爹或朝廷忠心的,也有别有用心的,想投机从而获得更大的利益。  钰澈紧急集结所有军营师长走向火光通明处,自父亲带梧苏军队到祈祯国打仗以来,所有士兵在此盘桓三月有余,其中经历的艰苦不必说,士气现在大减。钰澈之前受过严重的外伤,又在地窖被烟呛得伤了肺,不停咳嗽,她将前因后事絮絮道来,所有人都气愤不已,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骂管鄂人面兽心,平日里正人君子模样,却不知是如此小人,钰澈没心情与他们谈论管鄂如何,多年来他毕竟是自己长辈,最后也没对她怎样,但如今这些人越厌弃管鄂,将怨气转移到管鄂与祈祯国上,士气便多一分,听他们骂得差不多了,钰澈正正身子,弯腰向他们深鞠了大礼。  众人忙来扶她起来,钰澈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动作:“钰澈替父亲感激各位,还请各位叔叔们替父亲向祈祯国讨个说法。”  钰澈朗声道:“父亲身体在慢慢恢复,之前管鄂害父亲受伤,未对父亲做任何有用的治疗。父亲今早清醒了一会,已将拿下管鄂的计策教予了钰澈,钰澈在此代父转告,不知各位叔叔是否愿意齐心协力清理叛徒,剿灭祈祯?”没有人会去相信一个遇事只会哭的孩子,既要得同情又要得信任,她短短几句话,使仅余的兵力迅速投入作战状态,钰澈搬自己军中唯一威望,自己的父亲虽苏醒过,却并未恢复意识。  处世向来灵敏机变的参将楚丘桓站出来带头说道:“将军之令,属下等誓死遵从。”钰澈感激的看他一眼。其他人犹豫了一瞬,大敌当前,不战便是更看不到天明,指挥权既然回到姜将军手上,便暂时不必做他想,也纷纷应了。  “黎嵘参军,请您速返宣朝求派援军!暂时不要提军中叛变之事,宣帝多疑,省得旁成枝节。”  黎嵘回道: “唯,但小公子,回宣朝禀报、调遣军队至少需三日,接下来三日时间我军必须守住祈祯军队,不让他们踏入宣朝国界,否则即使援军到来也将毫无意义。”  钰澈道:“知道了,我们梧苏的军队在宣朝所有军队的获胜次数一数二,作战绝不输给祈祯,哪怕人再少。现时间紧急,所有人听令,先把所有兵器扔了!举旗投降!”大家“啊?”的一声。  钰澈微一笑:“楚丘桓!”  “末将在!”  “军中现在共有多少人?”  “回小公子,前后与祈祯周旋损耗太大,现能战者不到三千人。”  “城楼下祈祯人有多少?”  “至少五千人,不知后面还有没有军队继续过来,那只怕是万人以上了。”听上去令人绝望的人数对比,梧苏军之前被管鄂有意的消耗已是残兵败将,而祈祯族军队赫赫有名的好勇斗狠,祈祯人狡猾如狐,讲究背水一战,向死而生。多年来一直被宣朝视为重中大敌。宣军此刻显得毫无胜算。    钰澈思虑一会道:“将三千人按一千五,一千,五百分为三批队伍,带少数那批下去会会他们,只管输!输得越惨越好!”  “遵命!”  毕竟都是从军多年,钰澈莫名其妙的的指令在短暂的骚动后很快平静,所有人各就各位。  钰澈问道:“可有代替战鼓的联络之物?”  “现在可用火,现在夜里也看得见些。”一旁一将领道。  钰澈正沉思,楚丘桓递来一个长如刀刃兵器的铜笛:“军中主将用来下令的军中乐器。小公子可指挥时用。”  “多谢!”钰澈送到嘴边吹了起来,不同于平日里的笛子,发出了浑厚绵长,却独一无二特别的音质:“战鼓仍需擂起,不过只需听我笛声作战。”  钰澈见楚丘桓平日里便十分机灵,会是个好助手,恭谨道: “楚叔叔,军情危急,全局生死在此一刻,就拜托您暂代管鄂副将一职了。”楚丘桓欣然领命。  日落辕门鼓角鸣,千群面缚出城。钰澈伏在至高处,俯瞰战况,以笛为媒,指挥进退,洗兵鱼海云迎阵,秣马龙堆月照营。惊无险。    钰澈让小队人马先去边打边退,诱他们上山不再攻击城楼,再让人数最多那批士兵缴械投降,没有人会怀疑这么一大批会是假降,风险可想而知。待祈祯军队放松警惕,忙着清点人数缴兵器时,小队人马与之前埋伏好的中队人会和,包围在外,这样里面是自己的大批军,外围是自己的中小军,祈祯军队被围在中间动弹不得,此时钰澈笛子一吹,底下就如同炸开了花,围在里面诈降的大批军呈绽放的焰火放射般杀开,外围军队循着之前约好的音阶,或进或退,或攻或守。谈笑间,应付自如,胜劵在握。  “小公子,我们赢了,我们下去吧”楚丘桓上来激动地对钰澈说道。  钰澈道: “今日只是暂时过去了,切不可放松警惕。明日城楼这里恐怕难以保住。下去准备吧,我的伤有恶化之相,恐怕不能同你们一起。”  “小公子先照顾将军,一切有我们。”楚丘桓知他在训练场比武时的遭遇,现定是旧伤添新伤,尽量不去打扰他。  第二日天露鱼肚白开始,祈祯军队一直以车轮换班的战术,分批次对他们所在的城楼进行攻击,不断的消耗着他们的精力,入夜,所有人已筋疲力尽,终于将祈祯军队打退。楚丘桓忙去向姜钰澈报喜。  钰澈听罢军情未有任何悦色,却只问一句:“可有看到祈祯铁骑军?”  楚丘桓“呀!”的一声,如当头一棒,将自己从得意中打醒。祈祯的铁骑军大战必会出现,而这次居然没有,祈祯必有大军在后埋伏!  钰澈安排人照顾父亲,自己冲出城口,握笛狂吹,示意全军撤退,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对她的指令十分不解,虽然在退,但速度十分的慢,远远不如之前进军时快如闪电般的利落。钰澈气恼:放得开却收不回,行军打仗顶忌讳这个,如果老爹在绝对镇得住他们,而她在他们面前仍是个孩子,在大军面前没有威信,这就是一个好的指挥者有了谋士纳谏还必须要好将领带兵,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钰澈来不及多想,跳下高处,抄起□□冲进人群,拦杀了几个祈祯士兵,以便自己人更快撤退。楚丘桓也参与其中,他大吼道:“谁再慢一步我便杀了谁!我说到做到!”厮杀声太大,听到的人,撤离的速度稍快了些,远处又出现了大片光亮,钰澈心底隐约的担心此时已明了,铁骑军踏着血色而来。祁祯国铁骑军比普通军队更为严整,军风铁血凶狠,这次又是有备而来,不是此时的他们所能抵抗,此刻跟他们正面相拼,钰澈明白鸡蛋碰石头的道理。  她叹了口气,原以为人定胜天自己可以结束一切,却发现老天并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成长。撤离耽误了时间,好在发现及时,钰澈的军队已撤走一部分,往山林隐去。尸横遍野,此时能战者剩下不到两千人。  事态变得愈发不可控制。钰澈用铜笛指挥使军队不慌不乱的分散开来。钰澈奔跑中被山里一棵浑身是刺的怪树手臂差点挂去了一块肉,内乱加外患,楚丘桓一路尽力断开祈祯的后援军减少损伤,为保护钰澈也身受了几道刀伤。  此时对祈祯军来说,他们是一帮穷寇,进攻似乎不再那么猛烈,钰澈一行人奔跑中终于听见了来自他们城楼的爆炸声,钰澈让楚丘桓做了两手准备:若是祈祯打败宣军,定会转攻人去楼空的城楼占领城池,因此在城楼下埋下了军中所有的□□与油,现已入夜,进城必定用火照明。但凡有一点火星子,城楼塔便会发生巨大的爆炸。  钰澈为掩护楚丘桓等一众伤者,自己引开追杀的祈祯士兵,十几个祁祯士兵将她逼到一至高处,黑夜迷雾漫漫,看不清底下到底多高,她手持沾血长剑,眼神决绝狠厉,月色下单瘦的她如一只血性的孤狼,不跳必死!向死而生,只能赌一次,她闭眼向悬崖仰躺下去:丈夫誓许国,愤惋复何有?功名图麒麟,战骨当速朽。  千钧一发之际,几根铁钩勾住了自己腰间的护甲,她感到自己悬在了半空中,悬崖底下弥漫上来的雾气,猛睁眼是满天繁星,还有皎洁的月色,耳边疾风呼呼作响,吹散了她的长发,腰间勾住的巨大的力量将她纤细的身躯在崖边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喀喇”一声,钰澈原本厮杀中松垮的护甲全部断裂,随着铁钩绳一起掉落,护甲里的薄纱长衫在空中随风而舞,月大如盘,远远看去如月下仙人做掌中舞。  钰澈说不害怕是假的。身着银盔护甲的男子,双足点地跃起旋转一圈接住了她,动作一气呵成,如抓住了月光。一旁的士兵们简直要拍手叫好了,钰澈此时却双臂紧紧死扣住他的脖子,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紧张中她大力喘气,却觉得这怀抱里雨后新木的气息有些熟悉,那人“哎呦”一声,吃痛打横直挺挺地摔落在地。  钰澈仍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环着他的脖子未动,如受惊的小兽瑟瑟发抖,他见状好笑似的回抱住她:“知道害怕了?唔,看着瘦,没想到沉得很。”倪越?她瞳孔骤缩,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一旁的士兵们被她的窘样逗乐。  她边整理边观察周围,百余人围在倪越身后,四周仰躺着十来具祈祯军队的尸体,钰澈见倪越带兵使用的是祁祯的兵器,却与祁祯军队不完全相同的军容,心中已经大致明白,仰天吹了一笛,钰澈这边的士兵也缓缓集合过来防备地围在钰澈身后,与倪越的军队对立站着。  钰澈礼术周到的向倪越行了一军礼道:“钰澈眼拙,原来是祈祯元钦殿下,多谢殿下相助,钰澈感激不尽。”钰澈听闻过祈祯国四皇子元钦,当年他叔叔闵王与父亲梁王合谋夺嫡,使得老祈祯皇将祈祯国原本的储君废除,此时闵王突然背信,暗害昔日好兄弟梁王,篡位夺权做了新任祈祯皇,梁王一脉就此没落,元钦从小便送往宣朝为质,他有一半的汉人血统,使他在宣朝与祈祯两边都极不受待见,朝中元钦与同是汉人的姜家大公子姜钰泽交好。钰澈知他一路帮助自己是看大哥的面子,越发感激自己在天之灵的哥哥。  他抬手免礼:“我原是去梧苏寻钰泽帮忙,却不想他这就去了。”他微有遗憾道:“人生只似风前絮。挚友不知一生许是最后一次见。之前不想让过多人牵扯进我的事,因此对小公子有所隐瞒,还望不要介意。”  钰澈想起第一次见他宣军对他的截杀,问道:“看来殿下是有难处?既是兄长的朋友,只要不涉及我宣军安危,钰澈可替兄长帮助殿下。”  他轻笑一声:“还是叫我倪越吧,我原本就没想过让钰泽帮我太多。现足以令我惊喜。钰澈只需守住自己的军队等待援军,接下来交给我,钰澈将来成绩不会输给钰泽,不该在这里罔送性命。”  “那你现在是要攻打皇城与你皇叔宣战?那太危险,你和我一起离开祈祯吧!祈祯气数不多了,你就算胜了,宣朝和几个邻国都不会放过祈祯,做了这片焦土的王又能如何呢?”  他沉稳道: “小公子,我与你不同,我在宣朝的所遭遇的一切相信你也略知一二,宣朝是敌国领土,即使去也是打过去。祈祯国才是我家,我却有家也不能回。天地之大我得靠自己打下容身之处,我从来就没有退路。再见面也许是敌人,你去吧,我去上路直攻皇城,也方便你们撤退离开,等待宣朝救援。”  楚丘桓受伤一瘸一拐上前对钰澈道:“小公子,我们赶紧走罢,祈祯内乱,对我军有利。”钰澈看了倪越一眼,回身下令全军撤退。看着她与军队逐渐远去的身影,元钦微觉得若有所失,回身下令全军准备攻城。却见钰澈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又跑了回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困惑的看着她:“怎么了?”她看一眼他身后的人,元钦命令他们先行。  元钦走近她,温和道:“现在可以说了么?还有何事?”  此时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身着常服,及笄之年的女孩婀娜体态尽显,她本就身材高挑,乌发垂下及腰,面纱遮住大半张容颜,月下看来也是佳人。  她突然踮起脚,身子靠近环住他的脖颈,他只好低下头挨着她温热的红脸颊:“你适才说一生许是最后一次见,我可不希望如此,可我有些怕,所以我得说出来才不留遗憾,我知道我很丑,但我的琴弹得不错,还有很多优点,等你结束了这些事,到时候你愿意来我家听我弹一曲《邶风》吗?”  《邶风》是《诗经》中是一位远征异国、长期不得归家的士兵唱的一首思乡之歌。征人唱起出征情景,如泣如诉,战士间的互相勉励、同生共死。士卒长期征战之悲,无以复加。最后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被用来形容夫妻情深,是一首情歌。你我今日亦战友,亦同伴,将来可否亦故人?她想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心中有万里飓风吹过,面上却未露分毫,原本想环住她的手最后却只抚了抚她的青丝,说了句:“不丑,一点也不丑。”向来口齿伶俐的自己第一次竟有些口吃。正正思绪,他恢复平日里的清冷:“那你可愿帮我?”  钰澈后退一步松开手看着他,坚定的点头:“当然。”  元钦拉过她的手腕,在她适才被一棵怪树所划伤的手臂看了一眼:“感觉怎么样?”  钰澈以为他关心自己的伤: “这东西好生厉害,简直就是军营里打仗用的刺滚筒……要是有毒就麻烦了。”钰澈说着自己反应了过来:他是在告诉自己这里可用的天然武器。  元钦很欣然她的回答:“城西另一个山头的美人树很是不同,树上爬满的藤蔓结出蛇和各种毒虫爱吃的果子,它们最后都被尖锐的刺给刺死或者刺伤,喷出的毒液全部留在了刺上或掉落到树根成树的了养分,日积月累,棵棵剧毒无比,你可借它们保护自己。好了,时间不等你我,得各自走了。”  钰澈好奇地问了句: “嗯,那浑身长满钢针一般的大柱子树叫美人树?”  元钦半玩笑半认真道:“是的,因为女人都有刺,是不能随便乱碰的。”钰澈认为这是他给自己的回复,原本就未做指望,只是想不留遗憾,洒脱一笑。  元钦此时递给她一件绸缎包起来的物什:“对了,这是之前在漠北战场你大哥的东西,战衣上的碎片,我也是无意中得到,却成了宣军突然追杀我的原因之一,究竟是何原委,现在想来该交给姜家,或许其中真的另有隐情。”钰澈听此闻后神情严肃起来,说了句“多谢。”再会都未说一句,接过东西后利落离开,未再回头。  元钦见她彻底消失在目光范围之内才上马离开,一时竟有些挫败感:这丫头,上一刻甜言蜜语,下一刻有了她更重要的事转身就把他给晾一边了,他微笑着摇摇头,奔向了自己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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