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醒醒,小姐,醒醒……”    小丫鬟急切的伸手拍拍床上人儿的嫩颊,指尖颤抖。若不是自家小姐昏迷的不省人事,她是万万不敢拿手碰她的,只希望小姐醒来后不要诸多计较。    “大夫,您再给我家小姐看看吧,她……”    小丫鬟话还没说完,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耐烦的打断她:“姑娘放心,便是依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家小姐也死不了。”    老大夫撇了眼床上的女子,转瞬间又挪开目光:若不是医者父母心,他压根不想救她。    小丫鬟继续恳求:“小姐她撞到了脑袋,万一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怎么办?嘤嘤……”    说着便难过的啼哭起来,倒不是多么心疼自家小姐,而是因着对不可知的命运的恐惧。第一次随小姐出府就发生了这种事,老爷知道焉能饶她?若小姐醒不来,她只怕要以命相抵。    主子自己作死作出事来,却要无辜的丫鬟来承担后果,真是世风日下!    老大夫很同情小丫鬟得了个这样的主子,开口的话却是——“撞坏了才好,物极必反,兴许就不那么恶毒了。”    许是这句话刺激到床上的女子,她睫毛轻颤两下张开眼睛。    “嘶……”    许清言痛呼出声,她试探的摸摸额角,痛感更甚。    我这是怎么了?    边上的小丫鬟和老人一个看见她又哭又笑宛如智障,一个冷漠脸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他们是谁?    许清言坐起身大脑仍旧一片空白,一连串问号让她头疼的厉害,忽轻忽重,针扎一般,很是折磨。    小丫鬟见她醒了想过来扶她,手却在碰到许清言衣袖的前一秒及时停下,她惶恐的收回手,“小姐,您怎么样了?”    许清言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捂着脑袋,秀眉紧蹙:“你是谁?”    这一问让小丫鬟当即慌了神:“奴婢,奴婢是冬兰啊,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冬兰?”许清言喃喃念叨,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她茫然的摇头:“不记得了。”    到这里冬兰方觉大事不好:“大夫,小姐她怎么了?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大夫瞥她一眼:“很明显,失忆了。”    “有什么法子能治吗?”    “已尽人事,静听天命。”老先生说完便掀帘而出,他倒觉得许清言失忆是好事,毕竟从今以后京城将少了一大祸害,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冬兰张着嘴巴呐呐失言,失忆这事大了,想瞒也瞒不了,虽说老爷现在不在府中,但不久也归期将至,到那时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冬兰不禁打个哆嗦,小脸煞白,眼眶红肿欲哭无泪。    许清言没想那么多,现在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她撑着床板想要下榻,奈何四肢乏力,尝试几次无果。    冬兰凑到跟前虚扶着她,许清言很无语,这跟让她自己来有什么区别?    冬兰以为她不悦,忙解释道:“奴婢尚未净手。”    许清言好笑的扬眉:“你搀我起来为何要净手?”    冬兰吞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许清言眼神落到冬兰身上,几番逼问之下她才老老实实交代,不时怯生生的偷看许清言的表情。    “是小姐您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身上脏,不让我们随便碰您,碰您之前要用花瓣水净手,否则,否则就要把我们发卖,省的碍眼。”    许清言一时扭曲了表情:原来我是那样的吗?这和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冬兰见许清言表情阴冷(并没有),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大忌。因为许清言在京城里名声不太好,所以格外讨厌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她刚才说了什么?是在说小姐心狠手辣吗?    冬兰吓得跪倒在地,眼泪直流,一边磕头一边哀求:“求小姐饶了奴婢,奴婢不是故意要编排您……求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许清言忽然受此大礼,不适应的挪动一下,“你先起来。”    冬兰哪敢起?只在地上不住求饶,许清言脑仁疼得厉害,无奈道:“别哭了。”    冬兰瘪瘪嘴巴,不敢出声了,尽管许清言只提高了一点点声音。她发丝,额头,衣襟上沾染不少灰尘,眼里还残余着泪水,看上去极为可怜。    “你起来给我讲讲我失忆之前的事吧,事无巨细我全部都要知道。”    冬兰不敢再磨蹭,颤巍巍起身,“是。”    许府水木苑里,胡氏听着下人传来的消息美眸微睁,里面是不加掩饰的欢愉,“失忆了?”    “小人亲耳听到,绝对错不了。”    胡氏摆摆手那人恭敬退下领赏银去了,“许清言啊许清言,这就是报应。”    胡氏畅快的朗声大笑,爬上些许细纹的眉梢依旧难掩风情,完全看不出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都说后母难当,胡氏这个续弦简直当的美滋滋。    当年她年纪轻轻做了寡妇,带着女儿雅璇孤苦度日,不料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侍郎大人许蒲的青眼,携女再嫁过上好日子,没几年又诞下一子许勉。原以为许蒲的亡妻留下的一儿一女会成为她掌管许府的绊脚石,结果儿子许清州性子顽固女儿许清言又是个混无赖难成气候,所以胡氏也没多费心思便大权紧握。    现下凌王殿下又对璇儿上了心,简直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胡氏喜不自胜,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还能更上一层楼,唯一让人心里膈应的就是许清言了。    贱丫头对凌王爷死缠烂打,处处纠缠,虽然凌王爷厌恶于她,但是每每看到璇儿受委屈她亦心痛难忍,怎么看许清言怎么不顺眼。    这个浪荡的小贱人还真当老娘是软柿子!    胡氏眸光一凛,敢挡她女儿的路,就休怪她无情了!谁知她还没做什么,许清言便直接失忆了,简直大快人心。    刘嬷嬷见胡氏这么开怀实在不忍心泼她冷水,但这冷水不得不泼。    “夫人,您说这二小姐真的失忆了吗?”    胡氏闻言笑刘嬷嬷太过多疑,“这简单,找人一试便知。”    刘嬷嬷领命退出去了。    院子里的蔷薇成群盛开却无人观赏,忽然下起的雨水,给眼睛蒙上一层薄纱,远景朦胧,仅片刻乌云便全数散去,夏天就这样悄然而至。    冬兰说完,许清言全程冷漠脸,表情隐隐有些幽怨和郁闷,似乎受到了打击,冬兰偷瞄她的表情,竟然生出一种这样的小姐很亲和的念头。    这时小药童进来催促:“醒了赶紧走,师傅说我们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稚童年纪不过五六岁,长着一张典型的正太脸,照着师傅的话有样学样,看上去很是可爱,可惜连嫌恶的语气也学了个十成十。    ……    谁管你可不可爱!    许清言继续冷漠脸。    冬兰交了诊金随许清言离开医馆,她们走在大街上,行人退避三尺,拥挤的人潮,硬生生被许清言走出一条宽敞大道。    被这么多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视,许清言压力很大,虽不在意但很不舒服,她差点要问身边的冬兰:吾衣襟正否?发型安好否,妆容还在否?    许清言艰难的忍住并默默催眠自己:别自恋,没看你,没看你。    京城谁人不知侍郎大人的嫡次女野蛮霸道不讲理,仗着家世胡作非为,无人敢招惹。如果她只是侍郎大人的女儿还敢这么横早就有人教她做人了,然而她的母族位高权重,所以鲜有人正面和她硬碰硬。    “对了,我额头怎么回事?”    冬兰听许清言忽然出声吓了一跳,她唯唯诺诺道:“您是不小心摔的……”    许清言还在等冬兰继续说,结果她却没了下文,就这样?原因呢?为什么?    许清言余光瞥到她脸上的惧意心里轻叹,不由捋平情绪放柔声音,“把这件事具体说说。”    冬兰见她没有发怒的迹象,心里舒了一口气:“您之前在净味茶楼遇见了凌王殿下和大小姐,不知怎的起了几句口角,离开时不小心绊到门槛上摔倒了。”    冬兰本想说小姐是气昏了头没看清路,可她没这个胆子。    凌王?就是冬兰口中她和许雅璇同时倾慕的人?有机会还真想会一会,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让她也迷了眼。    许清言像想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般勾起唇。    不多时便来到许府,许清言一踏进去便四处打量。许府并没有多么豪华,处处透着简约的味道,清雅,怡然自得。往来的三两小厮丫鬟偶尔道一声“二小姐”,也不知他们眼里是否藏着不喜。    巡着身体本能往前走,这里应该左拐,然后顺着花园走一段路,接着从这边过去,应该就能到她的落月庭了。    许清言长舒一口气,失忆以来的不安在此刻好像得到了疏解,她现在只想赶紧回闺阁好好睡上一觉。    她行步至庭外却不想遇见一人,冬兰见许清言皱眉忙提醒道:“这是大小姐许雅璇。”    许清言了然,原来这就是她的继姐啊。    据她所了解,她们的关系很不好,每次见面都要吵闹一番,许雅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吵架来了?    额,她应该没有那么无聊。    许雅璇一身嫩黄色罗襦裙,长发轻绾,珠钗在她发间熠熠生辉,鹅蛋小脸,圆圆的眸子灵动,皮肤牛奶一般的白,纤纤玉指规矩的覆在腹上,颇有大家风范。    再看看自己,许清言垂下眼睑,这种莫名其妙的自卑感是怎么回事?    许雅璇站在落月庭外,长睫微颤,表情抗拒又挣扎,尽管心里想和二妹妹交好,可是二妹妹似乎并不喜欢她,明里暗里的警告过她好几回不许叫她妹妹……可是直呼其名会不会太失礼了……    许雅璇纠结半晌觉得自己没必要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可是……    “小姐,二小姐回来了。”许雅璇身边的丫鬟夏九低声提醒道。    许雅璇猛的转过脸,下意识冲许清言笑笑,幼年时母亲常教导她“伸手不打笑脸人”,笑一笑表达友好总是没错的。    她的气质十分干净,看着就让人很舒服更别说笑起来了,那一笑就像雨水冲洗过的天空般清新,说不出的透澈。    妈的,好像更自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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