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再相逢

十月的一个周六，顾旌生遵何芳的叮嘱，在傍晚时分一个人回到了顾宅。　　等他到了才发现只有老爷子一个人在家，一问才知原来何芳只叫了自己回来。　　他正纳闷怎么单就叫了他一个人，却听到院子里传来母亲的一阵怒骂声。　　“你这臭小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是要把你妈气死是不是。”　　她怒不可遏的声音传入空荡又寂静的大房子里，显得格外突兀。顾旌生不用出去看，也可以想象出自己老妈那暴跳如雷的样子。　　但他当然不能充耳不闻，于是和顾老爷子一起走出了屋来到院子里打算一探究竟。　　　　只见何芳正叉腰怒视着站在她前面的顾旌庭，地上散落着两个装满了菜的环保袋，里面的苹果撒了一地。　　而顾旌庭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愧疚之情，只是也不跟何芳顶嘴，一脸淡然的任她指责。　　刚从屋里出来的父子俩自然摸不清这来龙去脉，顾老爷子看自己老伴这怒气冲冲的样子，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忙走上前去好言相劝。　　“干什么生这么大气？”　　还在气头上的何芳怒目斜视顾旌庭，“你自己问他！简直气死我了。”　　于是顾中光换上一脸严肃的表情看向自己的四儿子。　　“你小子又做了什么把你妈气成这样。”　　顾旌庭挠挠头，很是无辜的样子。　　“没干什么呀，就……”他说着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顾旌生，“我跟苏芷一起回来的时候被老妈看到了。”　　顾中光却一头雾水，就这事能把自己老伴气成这样？没等他问出心中的疑惑，何芳又像放炮仗似的蹦出一连串话来。　　“你不要避重就轻，你们俩一起回来就算了，你怎么跟她……”何芳说到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搂搂抱抱的。”　　事情发展到这，顾旌生就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何芳邀请了苏芷，又单把自己叫回来，肯定是为了继续她的撮合大计，只是她不知道这苏姑娘早就跟自己四哥情投意合了，顾旌庭自然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前来赴约。　　顾旌生简直怀疑他这四哥是故意让他们老妈看到那一幕的。　　“既然都被您看到了，那我也就不瞒着您了，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顾旌庭爆炸性的发言让顾家两老像被谁施了咒一样愣在当场，片刻后何芳才反应过来，她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自己儿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后她才吐出一句话。　　“你……你明知道我要把她介绍给老五的，你怎么能撬自己弟弟的墙角呢。”　　顾旌庭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然后向顾旌生抛去一个暗示的眼神。　　顾旌生接收到这个眼神中的含义，无奈的叹口气，看来非得自己出马不可了。　　他走过去扶住何芳，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好言劝道:“妈，别生气别生气，他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四哥经过我同意的了。”　　何芳听后一脸的震惊，这一连串事发生的实在太突然，她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你说的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我跟她不合适，本来也没打算跟她发展的。”　　“就是就是，再说人老五都有女朋友了。”顾旌庭突然插嘴。　　顾旌生眯起眼睛盯住他，这家伙居然这么快就把自己给出卖了，果然是见色忘弟。　　何芳显然已经接受不了这一个个向她袭来的庞大信息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旌生。　　“他说的是真的？”　　顾旌生只好堆起一个敷衍的笑容，“是真的。”　　何芳刚才还满是怒气跟愁容的脸上突然明亮起来，她立刻喜笑颜开:“你真是的，怎么不早跟妈说，什么时候把她带回来给我们见见。”　　您已经见过很多次了，顾旌生心里想着，嘴上却满口答应:“好，时机成熟了一定带回来给您看。”　　何芳这才将一身的怒气卸下大半，但看向自己四儿子的眼神还是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这孩子就从来都不让我们省心。”　　顾中光怕她再说下去火气又要冒起来，就赶紧拉着她开口说道：“走，我陪你去外边走走，别看着这小子心烦。”　　然后他向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就拉着何芳往外走去。　　　　俩兄弟将撒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好，提着袋子进了屋。　　把菜交给家里的保姆杨姨以后，俩人也无事可干，就坐到沙发上聊起天来。　　“苏芷呢？”不是说他俩一起来的吗，怎么却不见她的踪影。　　顾旌庭点燃一根烟，“你没看咱妈气成那样，让她留下来跟我一起挨骂啊？我让她回去了。” 　　顾旌生咂舌，原来百炼钢真是能化为绕指柔啊，这个一向吊儿郎当不解风情的男人居然也学会怜香惜玉了。　　顾旌庭被他盯的浑身发毛，赶紧转移话题。　　“简清她妈妈还好吗？”　　她们搬进顾旌生公寓的时候，顾旌庭也帮了不少忙。后来他从自己弟弟这里听说了她们母女的事，也不免一阵唏嘘。　　“有好转，但还是不太乐观。我问了她的心理医生，说她情况时好时坏的。” 　　“你说她还是咱大嫂的时候，多乐观开朗的一个人啊，怎么就得抑郁症了。”顾旌庭不禁感叹，在他少年时的记忆里，夏欣蓉是个温柔又有趣的女人，总是可以照顾到每一个人的心思，又能把大家逗的开怀大笑。所以那时候尽管老爷子极力反对，他还是觉得自己大哥的选择是正确的。　　顾旌生微微叹息一声。　　“她在那种三天两头就得挨一顿拳打脚踢的环境里生活了十多年，还得努力照顾简清，再坚强的人压抑久了也是会崩溃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充满震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们刚刚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俩人回过头，竟看到他们的大哥正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处，满脸的不可置信。　　顾旌华急促的几步走到他们身边，只想赶快确认他刚才听到的是不是事实。　　顾旌生一瞬间有些懵了神，老爷子不是说只有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吗，怎么居然大哥也在家？这下可好，最不能让他知道的事却被他听得一清二楚，墨菲定律真是屡试不爽。　　顾旌华见两个弟弟都不接自己的话，急的大喝一声。　　“你们倒是说话呀！欣蓉她有抑郁症？她被家暴？到底怎么回事？”　　顾旌生看他这个焦急的样子，自知不好蒙混过关，便只能将夏欣蓉的事全盘托出。　　顾旌华听完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但更多是却是心疼和悔恨。为什么当年她要跟自己离婚的时候他没有拦住她问个清楚，轻易的就相信了她编织的谎言。如果知道欣蓉是因为这个原因要离开自己，他就算放弃仕途，也会拼尽全力留住她的。 　　如果当年他没有因为愤怒而那么轻易就放手，那她和简清就不会陷入这样一个糟糕的境地。　　顾旌生看着自己大哥满脸复杂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他知道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果然不出他所料，接下来顾旌华就给他要了简清她们住的公寓地址。　　　　顾旌生暗自懊悔，虽是无意，但自己最后还是打破了和夏欣蓉的承诺。　　他担心如果自己大哥贸然前往可能会吓到她们，觉得自己跟着一起去比较好，于是跟顾旌华约好第二天一同前去探望夏欣蓉。　　　　然后兄弟三人很有默契的在顾家两老回来前止住了这个话题。　　　　第二天下午，顾旌生便载着自己大哥来到夏欣蓉母女俩住的公寓。　　他昨天晚上就跟简清通了气，又让简清提前知会夏欣蓉一声，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可尽管如此，当夏欣蓉见到顾旌华时，却还是难以克制内心的波动，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在见到他的那一秒化作一个最深沉的眼神。　　毕竟在他们这次的重逢之间，已经久隔着14年的时光。　　顾旌华乍一眼看到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着的女人，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他竟感觉眼睛泛酸起来。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步走上前拉起夏欣蓉的双手。　　“欣蓉，你怎么那么傻？”　　夏欣蓉听到他的这一声呼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顾旌生看他们两个人执手相看泪眼，就给简清使了个眼色，俩人便悄悄出了家门。　　“你说让他们这样见面真的好吗？勇梅阿姨那边……”坐进顾旌生的车里，夏简清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　　顾旌生侧过身给她系好安全带，然后才看向她：“别想那么多了，你就当我大哥是对一个老朋友的关心，也许这对你妈妈有帮助呢。”　　夏简清听后虽然点着头，却还是满脸的愁容。　　顾旌生于是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傻姑娘，别想那么多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们应该往好的方面想不是吗？”　　而他手心的温度却霎时灼烫了夏简清，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向他的额头探去。　　那里的温度果然高的吓人，难怪昨晚他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就听到他在那边咳嗽。　　夏简清一下子沉下脸来，“你在发烧，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顾旌生其实早就觉得身体不对劲了，浑身酸软无力，还总是出虚汗，可他却认为没什么大不了，还是硬撑着。　　“没事的，稍微有点发烧。”　　顾旌生朝她笑笑，然后坐直身子系好安全带。　　夏简清却有些急眼起来，“都烫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我们去医院。”　　顾旌生听到这两个字却顿时皱起眉来。　　“我不想去医院。”他的声音落入夏简清的耳朵里，似乎竟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这个人怎么生起病来这么像个小孩子。　　夏简清只好无奈的做出妥协，她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又去解开他的，然后抬头对上他疑惑的眼神。　　“那我来开车，我们去你家。”　　此刻的夏简清庆幸还好自己在大二的暑假考了驾照，不然还得让这个病人来开车。　　顾旌生卸下强撑着的那股劲后，此时才真觉得浑身疲惫起来，好像哪里都不舒服，于是他乖乖坐到副驾驶座上，听旁边的姑娘说了一句“你睡会，到了我叫你”，就安心的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