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新年假期最後一天,我接到柏倫電話。他說:“現在能出來嗎?我想見你。”   我問:“你今天不用上班?”   柏倫答:“因爲我父母回來的關係,我請了一個禮拜的假。今天是我假期最後的一天。”   我說:“你父母不是已經離開?怎麽今天還繼續放假?”   他輕輕嘆了口氣才說:“這樣你也想不明白?我一直準備今天來找你。”   我忍不住說:“你爲什麽不早點告訴我?要是我已經有別的計劃,我可不會為你而取消。你以爲我整天坐在電話旁邊等待你的召喚嗎?”   柏倫匆忙道歉說:“對不起,佑茜。沒有早點跟你説好,是我的過失。別生氣,好不好?”   我嘗試用寬容的態度對待他,於是說:“好吧。”   柏倫說:“我現在過來接你。”  坐進他車子後,柏倫說:“我們先吃午餐如何?”   我沒有異議。坐在他身旁,我突然想到,這也是希華常常坐著的位子。而過去的一個星期,陪伴著他的人亦是希華。我的位置究竟是什麽?  柏倫問:“在想什麽?”  我低下眼,心裏想,如果告訴他真話,只會是爭執的開始。我只想維持心境平靜,於是搖了搖頭,說:“沒什麽。”   他説:“我真的希望能更加明白你,更加了解你。有些時候,我覺得你對我來說仍然是一個謎。”   我說:“你覺得我在刻意隱瞞自己的真個性?”   柏倫連忙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我完全拿不穩你的心。”   我感覺不快,說:“你想我對你死心塌地,萬事順從,是不是?”   柏倫說:“不。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把你心中所有的事情跟我分享。我想成爲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我覺得,我還不是。”   我說:“你太急進,也太貪心了。”   柏倫笑了笑說:“也是。我應該對你付出更多的耐心,讓你對我的感情隨著歲月加深,對不對?”   我說:“有些事情,不是時間便可以替你完成。”   柏倫說:“可是我會讓時間來證明對你的愛。到時你便不會再懷疑我的真誠,你便可以放心把自己的感情交托給我。你現在對我還是懷有戒心,我那會不知道?”   我沉默,就當作是默認。柏倫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  我一鄂,連忙說:“不要這樣。只用一只手握住駕駛盤,多危險。”   柏倫笑了笑,把手放開,說:“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放心吧。”   他這句話可圈可點。他是不會讓我受到身體上的傷害,抑或不會受到感情上的傷害?可是,話是説不準的。就算再真誠的出發點也不一定能控制所有後果。  吃過午飯,柏倫說:“要不要上我家坐一會?”   我一怔。到一個單身男子的家裏去,好像有點不妥。於是我說:“不用了。”   柏倫說:“你對我真是這麽不信任?你以爲我把你帶上家,是因爲想引誘你做什麽?”   我的臉登時紅起來。柏倫嘆了口氣說:“我保證我不會做任何你不願意的事,請你相信我。”   我想了想,說:“只一會兒。”  柏倫的家坐落在半山。他把大門打開後說:“請進。”   我踏進客廳,迎面而來是一陣素雅淡白,白色沙發,白色茶几,白色入墻櫃,白色窗帘,白色牆壁。唯一的點綴是墻上的裝飾:黑白兩色的藝術照片。我呆了一呆,說:“全白色,是不是太單調了?”   柏倫仿佛一怔,說:“你不喜歡嗎?到過這兒的朋友都覺得很有格調。” 我心裏想,那大概包括希華吧?  柏倫招呼我在沙發上坐下後,問:“要喝點什麽?”   我搖頭說:“不用。我不口渴。”   柏倫在我身邊坐下,輕輕抓起我的手說:“如果你願意,這家將來可能便是你的家。”   我感覺不自然,把手抽離他的掌握,說:“將來,對於現在來説,還是有點遙遠。”   柏倫卻凝視我說:“是嗎?對於將來,我懷著一份美好的憧憬。在這裏,會有你還有我。每天工作回來的時候,你會為我準備好晚餐。我們會一邊吃,一邊跟對方分享一天中所發生的事情。有趣的,無聊的,令人興奮的,令人煩惱的。周末我們會躲在家裏看書聼音樂,一起悠閒地喝下午茶。你會親自烤蛋糕,我會為你燒水倒茶。”   我忍不住笑了,說:“我的烹飪技術一點也不好。你的美夢不可能成真。”  柏倫笑著說:“可是我們有的是時間,不是嗎?現在開始鑽研,兩三年後恐怕也會有所突破。你這麽聰明的一個人,這種事一定不會難倒你。”   我聼著這種話,心裏卻升起不安的感覺。我跟他到底認識的時間不長,可是他卻一而再地提到未來,仿佛將來我們真的要在一起。對於他,我是有好感。可是現在他和希華還是糾纏不清。在這種境況下跟我說將來會怎樣怎樣,我只覺得他有點誠意不足。  柏倫問:“你又在想什麽?”   我衡量一下,答:“我想,對於將來的事,你還是不要說得那麽實在。”   柏倫臉色不禁一沉。過了一會,他低聲說:“我跟你剖白我心裏的企盼,想不到換來的竟然是這樣的否定。”   我冷冷說:“我不想説謊。我跟你認識的時間不算太長,將來的事是完全説不定。再者,就算已經有深入的交往,也保不定不會有什麽變化。”   就像你跟希華一樣,我心裏想。  “這就是你心裏對我的評價,是不是?因爲希華的關係,我變成一個令你不能信任的男子。” 柏倫用帶著苦澀的語調說。  我低下眼,不願回答。  柏倫輕聲說:“我只想把對希華的傷害減到最低點,難道真是那麽錯?驀地提出分手的話,那對她來說會是一種晴天霹靂,是很殘忍的做法。只有慢慢讓感情淡化,然後做囘普通朋友,那才是最理想的結果。那樣,希華不會覺得她是被遺棄。而你,也不用背上搶走別人男朋友的罪名。我彷徨了好久,還是覺得這是最兩全其美的做法。反正你還有一段時間才大學畢業,要結婚的話也是兩年後的事。我跟你之間,只要有共識,互相信任,難道真的非要現在公開關係不可嗎?”   他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在心裏,我還是不能完全接受。  柏倫突然說:“你對希華的身世究竟知道多少?”   我一鄂,問:“什麽意思?她跟我一樣,是獨生女兒。父親也是在她小時候去世的。”   柏倫聼後,搖了搖頭說:“她其實是外室所生的女兒,你知道嗎?她生父抛棄了他母親,也抛棄了希華。因為那男人給予她們一筆金錢,所以在經濟上她們沒有後顧之憂。可是,在感情上來説,那對希華是一種沉重的打擊。她的生父現在還活著,可是卻不會承認她的存在。所以希華心内其實隱藏著一種濃厚的自卑感。”   我呆住了。我一直以爲我對希華的一切十分了解,卻想不到原來還有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柏倫看見我臉上的表情,輕聲說:“對於希華,我還是有一份責任感。我不能跟她生父一樣,一聲不響地抛棄她。我要待她在心理上能承擔得起的時候才跟她分手。”  我心裏想:是的,這樣的説法仿佛很崇高似的,令人不能反駁。可是,對我來說,隱瞞真相,到底是一種欺騙。不論好意還是惡意,結果始終一樣。  我坐直身子,正視他問:“你既然有這種想法,那一天卻爲什麽拉著我說,要立即跟我上希華家把一切說清楚?”   柏倫臉上閃過一種尷尬神色,說:“那一天我是被你逼急了,害怕你會真的從此不理我,在理智全失的情況下所說的話而已。”   我忍不住嘿笑一聲,說:“原來那只是用來哄我的一種手段。你並不是真心。”   柏倫臉色一沉說:“你要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可是對你,我是百分百的真心。可是要我為你而不顧一切傷害希華,我做不到。若果那一天你沒有阻止我,我想,到最後關頭,我還是會臨崖勒馬。那樣氣沖沖跑上她家去跟她劃清界線,是一種完全不尊重她的做法。我還不至於是那麽壞的一個男人。如果我是那麽薄情的一個人,只懂得討好新戀人而完全無視另一個人的感受,你才真的不該跟我在一起。”  他這話,不是不令我感覺到自己的自私。柏倫伸臂繞住我的肩膊,讓我倚在他身旁。  他柔聲說:“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知道嗎?就這樣靜靜待在一起,已經令我覺得很滿足。我們暫時不要再説什麽,可不可以?”   我在心内嘆了一口氣,把頭慢慢放在他肩膊上。我感到柏倫在我頭頂上憐惜地吻了一下。我是否該相信他?我暫時也不想再在那問題上打轉。在這一刹那,我只想好好感受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時的感覺。未來的事,就讓未來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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