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端一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莲子气息,身下晃晃悠悠带来的轻微的震荡让赵襄悠悠转醒。  他正被驮在马背上,身后坐着的是长明。长明的精神头似乎很好,正在和不知什么人叽叽喳喳得说话。  或许是之前被打的太厉害,他浑身痛的几乎不能动,头有些昏沉,视线也有些模糊。  “二哥你醒啦!”长明惊喜得叫了声,欢快的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们这是在哪儿?”他迷迷糊糊得问。    “在去丹水的路上啊!”  丹水?  他心中一紧,抬眼一看,就看到前方的人转过头来,一双湖水般的眼睛,深邃明亮,盈盈着浅浅的笑意。  “是青湦姐姐救了我们,二哥!”他听见长明兴高采烈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青湦牵着马,已经驮着两个半大的孩子走了小半天,此刻闻声转过脸来,笑着看向他们,伸出两根手指;“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了哦!”    赵襄呆呆得看着她。  原来方才不是梦。  昏过去之前,他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觉,才会在这般荒凉的乱世看到了画本传奇里里牵着白马的仙女来救他。    “二哥,青湦姐姐还把后面过来的十几个人全打倒了!”长明扭动着身子,神色激动,“青湦姐姐,你功夫好厉害,就那么两下子,他们都晕啦!”    马蹄声“哒哒哒”不紧不慢得在耳边响着,少女的声音在风里清清亮亮得,带着得意,“那当然是很厉害啦哈哈!”    “姐姐你是哪国人人啊?是楚国吗?”长明还在好奇得问东问西,看来方才官兵那几鞭子倒也没伤着他。    赵襄默默地没有说话,身上到处火辣辣得又疼又痒,他却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青湦歪着头有些疑惑得重复了一遍“楚国?”然后摇摇头,“不是的啊。”    “那是周国?宁国?赵国?秦国?吴国还是燕国?”长明不死心,一口气把诸侯七国报了个遍,却不等她回答就歪在赵襄身上笑嘻嘻,“我就说姐姐这么漂亮怎么会是楚国人,肯定是咱们燕国人,燕国出美女是出了名的。”    不过十岁左右的少年却已经颇有些油嘴滑舌的样子,换做别的女子或许早就要嗔怪一句“人小鬼大了。”    然而青湦还是摇摇头,笑着说:“都不是,我呀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    长明点点头,一脸很懂的样子,“那一定是从海那边来的吧,我以前听夫子说过,过了海很远很远还有别的国度,那里的人都与我中土大不相同呢!”    赵襄哼了一声,“海那边的人都是金发碧眼,才不是这个样子呢。”    青湦眼睛一眨一眨的,“差不多吧,我从东海而来。”  “那姐姐来楚国做什么呢?”长明好奇得问。  “来找人”,青湦的嘴撅了起来,“明明应该就在这里,我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少女甩甩头发,脸上的笑容始终明晃晃的,她经过的地方总有种温柔的莲子味儿,让两个刚刚经历了厮杀的半大孩子心情变得格外宁和安定。    已经快到夏天了,风吹起来仍然带着丝丝缕缕的凉。   赵襄的视线不由自主得随着她脑后一支翠玉色的步摇晃晃悠悠,神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只觉得天地间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温柔静谧,连那些无法忍受的疼都几乎感受不到了。    中途在河边停下歇脚,青湦给马喂了些草,看见赵襄坐在河边,小心翼翼得想把衣服脱下来用水洗洗伤口。    鞭痕太深,翻出的皮肉和衣服粘在了一起,己经开始结痂,一往下脱衣服,又把伤口撕扯开洇出血来,赵襄再强忍着也毕竟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此刻痛的几乎发起抖来。他撇了一眼不远处喂马的青湦和正坐在河边洗脸的长明,努力压制着喉咙里的呻吟,闭眼就把衣服猛的往下一撕——    预想中的痛并没有来临,赵襄睁开眼看见青湦正站在他身侧,俯下身看着他的伤口,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明明刚刚她还站在离他至少十丈开外……  “嘘,不要说话。”青湦狡黠得冲他眨了眨眼,“闭上眼睛”。  他来不及说话,一只凉凉的手就抚上了他的眼睛,掌心奇异得冷,那种冷透过他的眼睛慢慢向整个头部弥散开来,昏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那种冷明明只是一种感觉,却莫名让他觉得是有味道的、带着香气的,他感觉到一股冷冽而温柔的香气顺着他的头往下,在四肢百骸中游走,压住了那些让他无法忍受的火辣辣的痛,整个人仿佛脱离了现在的环境置身于夏日的冰窖,凉爽舒坦极了。    青湦松开手,赵襄睁开眼,看到自己的上衣已经被脱了下来,青湦手里正拿着一个小瓷瓶往他的伤口上抹药。  少年一下子就涨红了脸,伸手就要推开她,“我自己来”。  青湦笑眯眯得把瓶子往他手里一塞,站起身来要走,却又忽然转过头,惊奇道,“咦,你为什么脸红了?”  长明一蹦一跳拖着伤腿窜过来,嘻笑起来,“二哥这是害羞了哈哈哈!”    赵襄一声不吭,埋着头给自己上药,不理会两人。那瓷瓶里也不知是什么药膏,冰冰凉凉的却效果奇佳,几乎一抹上伤口,伤口就肉眼可见得在愈合。    抹完药后他又将破破烂烂的外衣在水里略略洗了洗,摊在太阳底下晒,又给长明抹了点药,然后倚靠在树下休息。眼睛却不由自主得循着声儿偷偷看不远处的两个人,风里传来阵阵的笑声,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少年心里抓心挠肺的,却硬是忍住了没有上前去。    明明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却坚忍固执得几乎看不到像长明那样的玩兴和天真,他紧绷得就像一张拉紧的弓,随时准备射出一只剑羽。  他毕竟不是长明。  他靠着树,闭紧了眼。    没有晒干的衣服湿漉漉的穿在身上很是不舒服,加上没有洗干净的血痂很是叫人难受,到了丹水后赵襄就想去找件干净衣服换上。    “哎二哥,这个时候了你还找衣服,我们得赶紧去找刘——”长明一下子止住了声儿,看了一眼牵着马东张西望的青湦,压低了声音,“我们要赶紧离开丹水,不然怕是官兵要追过来了”。    他们是在天黑之前到的丹水。    因为地处两国边境,即使周国战乱,此刻的丹水镇依然十分繁华,来往两国的商人小贩尤其多,似乎并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逃难的流民几乎都涌去了薛平,丹水镇里依然热闹非凡。  在丹水的主街上,来自各国的商人一张红布往地上一铺,将从各个地方淘换来的货品往上一放,席地而坐就开始当街叫卖。虽不见得是什么奇珍异宝,却因为少见,而引得路人侧目。    青湦自从到了街上,马上就被迷花了眼,看到什么都挪不动脚,都忍不住要去摸摸问问。  长明偷偷看了一眼青湦,小声说,“其实只要青湦姐姐在,来多少官兵我们也不用怕,你是没看到她多厉害,就是我父亲招来的那些武林高手也比不上她半分。”    赵襄皱了皱眉,没说话,却见青湦跑过来了,兴冲冲得,“你们身上有钱吗?”    赵襄和长明顿时大眼瞪小眼,钱?他们从南平一路要饭过来,有时还免不得偷抢些食物,哪来的钱?    “也是,你们两个小叫花子哪会有钱,我糊涂了。”青湦自言自语得嘀咕了一声,随即又是展颜一笑,“没事,我知道人…你们这里有当铺可以换钱,咱们走吧,换些钱来吃好吃的。”    在街上问了几个人,找到一家当铺,青湦还没进去,胖的几乎看不见眼睛的老板就迎了出来。  深陷在肉里的眼睛即使把眼前三人都打量了一圈也没人知道,老板搓搓手,盯住了青湦,笑的热络,“姑娘要当点什么?”    “当什么?”青湦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通,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老板眼睛都直了,却又被她塞了回去,“这个不行,还不得给涂山念叨死……”    她嘀嘀咕咕得又掏出把白玉扇,扇骨通体细腻洁白更胜羊脂,“这个也不行,路上还得用呢……”如此几次下来,老板眼睛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急的差点没跳起来,心下惊奇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哪来这么多奇珍异宝,只怕是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偷溜出来玩,不由得再打量了几眼,却也不见有什么贵气,虽然眉目清丽灵气逼人,脸上却是一派天真。    身后跟着两个小乞丐一身破破烂烂不说,还满是血污,不过两个小乞丐的眼神一个清亮,一个冷漠防备,周身气度倒是不像普通孩子。    这样的三个人站在一起,阅人无数的掌柜也有些摸不清路数,心里盘算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青湦手里不断往外掏的宝贝。  “算了,就这个吧”,青湦无可奈何得叹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把手里的东西摊在了老板面前。  “哎?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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