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 宋千里靠在窗户边，看了一眼铺得一点褶皱都没的床，心里无比恼火。回过头，看着窗外，一个陌生城市的灯火通明，让她特别的想念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虽然因为演唱会的缘故，自己现在还未平复下那股兴奋劲儿，可是，不是自己的城市，不是自己的房间，不是自己的床，不熟悉的环境，别扭得连空气都仿佛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一口了。这漫漫长夜啊！ 翻出烟盒，弹出一支烟，点燃。 其实从小并没有受过什么刺激，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睡。即使这样独立着，可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千里变得特别认床。大学开学两个多月了，还是不适应，半夜经常突然醒过来，然后彻夜彻夜的睡不着。 要来这个城市听演唱会，当天不能回去，对于睡觉这个问题，宋千里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宋千里继续看着窗外，透过微醺的烟雾，霓虹迷了眼。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着，是不是应该找点什么事来做。 若有若无的思绪在寂静中悬而未决，进退不得。就像夏日里被细小的蚊虫叮咬了一下，不痛却痒。寂静在侵蚀人心，总会找到一面脆弱，攻城掠地。临界点就在眼前，一阵铃声突如其来地划破了整片寂静。是手机铃声。听惯了的铃声，听惯了的某人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宋千里还是被吓得浑身一震。 呼。三魂去了两魂半。 摁灭烟头，拿起手机，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来电。稍犹豫一下，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短暂的沉默过后，宋千里开口道：“哪位？” “......小丫头，是我。” 小丫头？陈诺？ 宋千里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 “嗯。叔。” “你睡了吗？”陈诺在电话另一端，轻笑出声。 “还没。”说着话，宋千里走到窗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打开了烟盒。 “我也觉得你会睡不着。”笑意荡漾，在陈诺的脸上扩散开来。 这次宋千里反应快，捕捉到了陈诺话里的深意。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陈诺假装好奇。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就对了。”宋千里怎么可能说是自己认床，在宋千里的认知里，这种关系到面子里子等等的一系列掉分的问题，最好是烂在肚子里。 为了不让陈诺在这个“严重”的问题上越走越远，宋千里赶紧补了一句：“你打电话是，有事？” 这个时候陈诺打电话来，宋千里可不认为他只是为了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因为演唱会而兴奋得睡不着觉。 “嗯。是有点事。” “那你说。”宋千里下意识地站好，好像陈诺就在眼前。 陈诺刚要开口，就听到手机里传来“叮”的一声，这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又抽烟。”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刚点燃，吸了一口，正分神欣赏着烟圈的宋千里，听到这句话后，随即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略有慌乱地左右看了一下，仿佛那个说话人此时就在身边一样。 “你这么晚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事？” “当然不是。总之，温馨提示，别抽烟。抽烟对女孩子不好......” 陈诺还要接着说，宋千里赶紧把话接了过来。 “好好好。叔，我不抽了，以后都不抽了。我们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你原本要说的那个话题。” 从小到大，宋千里最听不得长辈念叨自己，不是听着不耐烦，而是听着就觉得真像自己做了多么错的事情一样，心里颤得慌。 “小丫头，说话算数，可别欺骗老年人啊。” 半躺在床上，陈诺一手拿着遥控器，毫无目的地切换着频道，一手拿着手机。 “老年人，你还是赶紧说事吧，我担心再跑偏话题，你会忘了打这通电话的最初目的。” “好。” 陈诺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可以想象出宋千里说刚才那句话时，那张很想翻白眼却刻意压抑着的脸。 “我明天回成都的列车时间，比你的早。之后，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说起这个事，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慢慢淡了。撑着坐起来，陈诺皱了一下眉。 这边的宋千里，完全没想到陈诺是来问这个事的。赶紧点点头，虽然没人看得见。 “没问题。我能有什么问题啊？” “能有什么问题，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 这句话，真把宋千里給堵得无力反驳。 “我明天中午还有事，必须一早就回去。要不都等你一起了。” 宋千里能听出陈诺是真开始担心了，也就没多去在意刚还被堵得想吐一个脏字。 “叔，我真没问题。直接打个车就去火车站了。我中午才从这里出发，那个时候的交通肯定不像今天这么壮观了。放心放心，放120个心。\" “话虽如此，但是......” “没有但是。大不了，我打110。” “噗......咳咳咳。”手机里，一阵猛咳。 “哈哈。” 隔着手机，听到另一端的陈诺还在咳嗽，其间还带着其它叮叮当当的声音，宋千里在心里笑开了花。她很确认，很肯定，刚才陈诺在喝水，现在应该正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或者毛巾清理事故现场。 陈诺重新拿起手机，还在轻轻地咳嗽着。宋千里死命忍着笑。 “叔，你没事吧。喝水小心点啊。”这个时候，那是必须得装好人，假关心。 “好......好了......”顺了一口气，陈诺接着说，“我说大学生，我建议明天你直接退票，再打110.警察叔叔开警车送你回家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这样你还省车票钱了。” “哎！叔，你别说，这方法我看行。” 宋千里拿着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巧着桌子，发出“叮叮”的轻响。 “真的。这建议，参考意义和实践价值十顶十的足。” 拿着手机，陈诺坐在床沿无奈地摇头，自己当真是够不着年轻人的思维跳跃度了。顺手将纸巾扔在垃圾桶里，轻声道：“好了。言归正传，你确定没问题就好。”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此时陈诺突然想起了自己手机里那张合照，几小时前，和千里在体育馆里的合照。 陈诺说话的语气，让宋千里跟着收起了玩笑心理，放下手里的打火机，认真道：“叔，真的不用担心。我一个人能来绵阳，当然也能够一个人回去。”抬眼看着窗外的五光十色，宋千里喃喃道，“谢谢叔。” 听着从手机里传来的这仿佛轻叹出口的3个字，陈诺眉宇微皱起来，没有去细想那一刻轻抚过心的是谁的手，只想逃，陈诺说：“那就这样吧，你早点休息。” 待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很轻的“好”字，羽毛飘浮般温柔，陈诺结束了通话，坐在床边，眼神四处飘着，没有焦点。有些茫然。连陈诺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或许一分钟，或许半分钟，或许更长，也或许更短。随着眉头舒展，平日里的面无表情似乎也掩盖不了眼神突起的拨动。向后倒在床上，抬起右手臂遮住眼睛，四周安静得让陈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电视里持续地传出一阵阵人声。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让人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陈诺反手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又回手遮住眼睛，眼前所能感知到的，是黑暗。心渐渐平静下来，回想着这一天来发生的事。 还来不及多想其它，一阵手机铃声拦截了思绪，打破了整个房间的静。任铃声响了一阵，陈诺才睁开眼睛，伸手拿过手机，来电号码让他原本懒散的目光立刻明亮，随即摁下接听键。 “小丫头？” “嗯......叔......”宋千里有些犹豫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 “叔，你睡了吗？” “还没。”陈诺放轻了语调，又问了一遍，“怎么？” 宋千里在支支吾吾：“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问你睡没。” 这状况是“没什么”的样子？摆明了有事。陈诺轻笑一声，剩下电话两段的沉默。知道她会说，陈诺就耐心地等着。 手机里传来些微声响，宋千里的声音紧随其后：“叔，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陈诺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我都可以。就是，你还不困吗？” “我......”稍稍了下嘴唇，宋千里下了很大决心，开口道，“我认床。” 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啊。陈诺这么想着。 “朋友都休息了。所以......”宋千里还在迟疑，向小小这个时间点肯定睡得和猪没两样，没人说话。虽然认床这个问题已经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了，决定来绵阳听演唱会并且还要住一晚的时候，宋千里就已经预料到会是个什么状况。看着空荡荡的客房，窗外一片陌生街景，诚然自己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诚然演唱会带来的兴奋还余温尚存，但是本能的抵触情绪还是稍稍占了上风。在刚才那短暂通话的催化引诱下，那一刻，陌生的一切让宋千里特别想找个人说话。只要能打破这个沉默的空间，不用独自面对这一片陌生的黑，就行了。 宋千里是个行动永远比想法快半拍的人。拿起才放下的手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直到电话接通，宋千里才想起，这个电话打给了谁，且不知道理由。 完了。我要给他说什么？这是宋千里当时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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