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桥月夜

“掌柜，住店。”林岳如轻车熟路地走近那间扬州城最大的客栈，李小遥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这间客栈可比余杭镇她舅舅开的那家豪华多了，红木雕琢的木柱，一尘不染的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摆着一缸一缸的白酒。大堂内人声鼎沸，喧哗不绝，不少人都在抱怨这让进不让出的狗屁规定。　　“这狗屁禁令都下了七天了，我还急着回家，这可怎么办哦……”　　“哼，我来过几次扬州了，你可是不知道那蠢猪太守，屁事都不会办，就只会罚这儿罚那儿的。一个飞贼折腾了一个月都没抓着，天天除了坑老百姓的钱还会干什么？”　　“呵呵，你么看了衙门门口的告示没？上面说晚间外出都得罚三十两！贼不好好抓，定那么多的禁令，这县太爷是要对付我们老百姓还是要对付贼啊？ ” 　　“都封城七天了？”李小遥皱了皱眉，随口问掌柜道：“对了，掌柜，最近有没有人看到一群苗人啊？”　　“一群苗人？别说苗人了，这几天大队的汉人商队，都不敢进城！来的全是像你们这种不知道情况的商旅散客。”　　“难道，他们没进城？”李小遥听了那些话后，若有所思道。　　“要我是那群苗人，我也不会进城。你想想看，现在这城里只让进不让出，而且即使能出去，他们那么多人还带着兵器，浩浩荡荡地进城肯定招人耳目。他们说不定现在还在哪个山谷里兜圈子呢。”林岳如说完后，摸出一锭银子，“掌柜，两间上房。”　　“不巧，二位，我们只有一间房了。”掌柜玩味地盯着二人，李小遥一愣，“啊？”　　“哎呦，你们小两口，那不自然住一间房？怎么，小娘子，昨晚和相公吵架啦？哈哈，老头我是过来人，小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　　“不是不是……”李小遥听了掌柜这话后脸上滚滚发烫，连忙摆手否认，“我们是兄妹。”　　“还兄妹，怕是情哥哥情妹妹哦。”那掌柜依然挂着捉狭的笑容，小声嘟囔道。闷声立在旁边的林岳如被掌柜这话入了耳后更是心烦意乱，“你说什么？”　　“啊不，我是说既然是兄妹，挤一挤也是可以的嘛，二位，我们这家就是扬州城最大的客栈了，到了晚上，一般老百姓又不得任意外出，你们不住这儿就没地方睡了。不然二位委屈下，若是明天有腾出空房来，我再给二位补一间？”　　“那好吧。”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掌柜会意，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哎，好嘞，客官，您二位上了这旁边的楼梯，最右边尽头的那一间就是。”　　“知道了，再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听了林岳如这话，掌柜满面笑意地收起银子，连连点头，“是是是，等到备好后就给您送去，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李小遥心中发了愁，说是这么说，那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办啊……想来一阵尴尬浮上心头，刚走上楼梯，抬眼一看，楼上的酒桌前居然有坐着一个绝美的女子。　　这女人的衫子褪至手肘，系着肚兜的细绳就攀在她的雪白的脖颈上，香 肩半露，透过那被撑的鼓鼓的肚 兜，隐约能看到她饱满般的酥 胸。她散着一头长发，半帘黑发披下来，将右脸遮的严严实实，露出的左颊肤色白嫩似雪，一对美目魅眼如丝。林岳如看了一眼，不由得面红耳赤，急忙扭过头去，别说是他了，连李小遥也红了脸，她急忙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几个泼皮无赖看到了如此绝色美人，急忙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搭讪：“哎呦，小娘子，你好香喔！让大爷抱一抱吧！”　　“看你细皮嫩肉的，真想捏你一把，晚上有没有空啊？”另外一个嘻嘻笑着，就要伸手去抓姑娘的衫子。　　“住手！”还没等李小遥拔剑上去教训他们，那女子一挥水袖，那几个流氓居然如同中了邪一般，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看的李小遥瞠目结舌，“这……这时候什么招数，好厉害……”　　那女子站起身，拢了拢面前的发丝后，转头瞥一眼一脸敬佩的李小遥，冷道：“这几个白痴只是中了醍醐香，躺一个小时自会醒来，二位，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　　那女子微微一点头，转身进房。　　“……这地方居然还有这种泼皮无赖，哼，真是活该。”那女子进屋后，林岳如仿佛要掩饰什么一般，一边说着一边快走两步向房间的方向走去，李小遥心中暗笑，道：“林大哥，你是脸红啦？”　　“哼，怎么可能？”他还在强词夺理，见李小遥也跟了过来，急忙偏过头躲开她的视线，耳根阵阵发烧，“咳，是这屋里太热。”　　“嘻，的确，今天是挺热的……”李小遥看他脸更红了，也不再开他玩笑，轻松将话题带了过去，跟着他跨进了房间，一进房间……李小遥便傻了眼，之前以为这种上房会有套间暖阁，至少还能分出个里外，然而这间房间四方通透，只在角落里……摆了一张床。　　“……”　　“……”　　两人望着那唯一的一张床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还好，很快，门外小二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二位，酒菜来咯~”　　“咳，先吃饭。”林岳如急忙开口打破沉寂，逃也似地离开了屋子，二人转到二楼的雅座，两个小二各托着一个大盘子，瞬间糖醋萝卜皮，醉蟹，蟹粉狮子肉，蒸排骨，大煮干丝，灌汤包，碎金炒饭等摆了满满一桌子，看的李小遥瞠目结舌。两个小二放下吃食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退去了，林岳如率先在桌旁边坐了下来，“喏，今天不用吃干粮了。”　　“这一桌得花多少钱啊……”李小遥哭笑不得，“林大哥，我们应该吃不完这么多吧……”　　“嗯？这很多吗？”另一边，林岳如已经抄起了筷子，理所当然地令她汗颜。　　“这还不多啊……” 大少爷就是不一样，她心中哀叹一声，还是放弃了和林大少爷理论，也提起了筷子。　　酒足饭饱后,林岳如喝了口绿杨春，缓道。　　“我看这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城了，不过还好，如果那群苗人没进城的话，我们应该是比他们快些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已经封城七天了，谁知道这太守还要拖多久。”李小遥哼了一声，虽说之前说过强行出城之类的气话，但细细想来，即便他们能强行冲出去，马肯定是骑不成了，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多生是非。　　“那我们直接帮他把贼抓了，让他开城门不就完了？”林岳如道，“我就不信了，这飞贼还能真的毫无踪迹可寻不成？”　　“所以这才是我担心的嘛，抓飞贼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李小遥拖着腮，透过窗框上的木雕花向雅座处的窗外望去，一轮圆月高悬雨空中，皎洁如镜，“所以我们也只能今天晚上休息过后，明天就去找线索……”　　又绕回到了那个两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的“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办”的话题。　　沉默片刻后，李小遥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林大哥……那只有一张床怎么办？”　　“什么……什么怎么办，不就只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林岳如的脸涨的如灯笼一般通红，“咳，你……你好歹是女孩子，你睡床上，我随便找地方凑合一下就行了。”　　“那不行。你可是林家大少爷，还是你睡床上，我趴桌子上凑合一晚。”她听了这话，急忙否决道，还没等林岳如再说什么，她抢过话头道，“哎呀林大哥，我以前在家里看店的时候经常直接趴桌子睡的，我都习惯了！怎么能让大少爷受这种罪呢……”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都出来这么久了，我在你眼里还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娇生惯养的闲散少爷啊？”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再怎么说你肯定不习惯趴桌子，但我习惯了啊……”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作为女孩子的自觉啊？”林岳如开始认真地思考面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小姑娘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啊？我很有自觉啊？”李小遥笑道，“这个和我是不是女孩子没关系啦~”　　“……笨丫头。”林岳如低声道，他这句话说得极轻，李小遥显然是没有听清，“什么？”　　“你要非要睡桌子我也不拦你。”林岳如起身向房间走去，没好气地说，“赶快收拾收拾洗洗睡了！马上子时了。”　　“喔。”这大少爷脾气也真是说来就来，李小遥无奈地耸了耸肩，也站了起来，　　真的要子时了，窗外，扬州城内的万家灯火渐渐隐没在夜色里。　　　　夜深。　　林岳如根本睡不着。他躺在床上，眼睛紧紧盯着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李小遥。他也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趴在桌子上还能睡得那么熟。而且……　　心里很乱。越来越乱。　　他悄悄起身，生怕吵醒了她，揽起床上的薄被，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她身后。　　她睡得很沉，睫毛被呼吸吹动，轻轻颤抖着，如同花瓣一般粉嫩的唇瓣安静地合着，他不知道怎么生出了一种冲动……他愣了片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薄被轻轻披在少女的身上。 　　李小遥睡得正沉。模糊中感觉身上多了些什么，一下子暖和了起来，她满足地哼了半声，偏了下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只听身后的人沉默了半晌，然后默默地叹了口气。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如同是自嘲一般的喃喃，模模糊糊地钻入了她的梦里。而他似乎自知失言一般，摇了摇头，转身，还未等他回到床边，只听一声巨大的木片破碎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一声惨叫从门外传来：“贼！有贼！抓贼啊！”　　“贼！？”林岳如一惊，劈手抓过旁边的宝剑，推开门便跨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