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放下手里的手机，因为这张图片而起的躁动心思却一时半会消不下去。沈何启干脆开了音响去泡澡，五月的天她也不嫌热，开关往热水那头转到不能再偏，哗哗加了大半个浴缸，浴室里没一会就热气氤氲，玻璃和镜子都糊了一片。　　　　浴缸旁边的柜子里头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面膜，有一天沈耀荣来她浴室找东西不小心打开了，惊得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沈何启好骗歹骗，让他相信了面膜五块钱一张，而且天天搞活动多买多送。就这样沈耀荣都觉得自己养了个败家女，气哼哼地说再也不资助她零花钱。　　　　沈何启皇帝翻牌似的看了半天，最后挑了一张雅诗兰黛的钢铁侠。她用手抹了一把都是雾气的镜面，撕开面膜贴包装，一边对着镜子抚平边边角角一边想起沈耀震撼的表情，很努力才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笑出来，“买一送一五块一张钢铁侠。”　　　　长大后在投资自己这一点上沈何启从来不手软，她的钱大部分都是砸到保养里面。每一天面对冗长又复杂的护肤程序，她永远兢兢业业，虔诚到就差顶礼膜拜了。　　　　浴缸里水太热了点，她脚试探了好几次，才把整个人慢慢沉下去，这种热腾腾要流汗的感觉让她觉得很舒服。　　　　音响里正放着一首舒缓的女声英文歌，叫《You won’t let me》。沈何启这两天刚从音乐app里淘到的，外文歌她一向喜欢躁一点的，但这歌舒缓的调调很难得地一下就打动了她。她是一听到好听的歌就要循环上两三个礼拜直到听到吐的那种人。之前没仔细听过歌词，此刻头枕在浴缸边上闭着眼睛，听觉就不自觉灵敏了起来——　　　　……　　But you won’t let me.　　No,you wo me.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I just want to give it one more try,　　And I’d do anything,　　yes ,I’d do anything.　　If you’d only let me　　……　　But you won’t let me.　　No,you won’t let me.　　You won’t let me. 　　　　应景得很。　　　　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词不复杂，她半吊子的英语也基本全听懂了，听懂之后就没法忽视歌词了，越想忽视就越无法控制地去注意。那几句一直在重复的“you won’t let me”简直是魔音绕耳，搅得她越发心神不宁。　　　　音乐播放的间或时不时有微信提醒音响起，沈何启瘫着不愿意动通通无视了，等到消息音变成语音请求的铃声后，她终于没法再忽视了，起身去够钩子上的浴袍，一个打滑人就摔到了，浴袍掉进水里，手肘磕到了浴缸边上，一个膝盖也没幸免，跪到了浴缸底部，痛得她龇牙咧嘴。　　　　伤痕累累地走出浴室，剧痛之下沈何启倒还不忘不能浪费的原则，把脸上的面膜贴到了脖子上。　　　　是李姝杰的视频通话请求，她挂断，回道：“干嘛？”然后就看见之前李姝杰发给她的密密麻麻的新消息，每一条后面都加了数个感叹号。　　　　“人呢！！！”　　　　“干嘛去了！！！”　　　　……　　　　还没来得及往上翻，李姝杰的通话请求又过来了，沈何启有过没看清视频还是语音就接了电话的前车之鉴，因为此刻的不着寸缕，她特意确认了两遍是语音，才放心地接起来，“干嘛啊！”　　　　“这么久不回消息，还不肯视频。”李姝杰眯起眼睛，“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在为爱鼓掌。”　　　　“鼓你妹的降龙十八掌啊！”沈何启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往上跨越重重感叹号看李姝杰发来的消息，没好气道，“我在泡澡。找我什么事？”　　　　“奇葩才这么热的天泡澡。下来，我们在东门。”　　　　“们是谁？”沈何启心里其实隐隐约约猜到了。　　　　“吴勉，陈伟业，还有金铮。”李姝杰把最后两个字轻微地咬得重了点。　　　　沈何启当然听出来她的重音了，半响，她说，“等我一会。”　　　　之所以有这个半响，是因为她翻到了一个李姝杰发给她的短视频。五六个妹子围在他们那一桌，金铮正在和其中最漂亮的那个不知道说着什么，总之人家姑娘听到一半捂住嘴笑了起来，还轻轻推了他一把。金铮也笑，堪堪躲过。　　　　视频后一条消息是李姝杰加了十几个感叹号的“你家姘头简直是大米进了老鼠窝”。　　　　不被爱的人没有作的资格。　　　　等待了九年的沈何启也没有勇气再眼睁睁看他和别人相爱一次。　　　　这个半响里，她是在犹豫。最终她决定放下她的骄傲，哪怕身上磕伤疼得路都不好走，她也得再一次硬着头皮走近他的身旁。　　　　四个人过来的时候叫了两辆车，嫌车里闷就下车到了保安室门口，两个司机正百无聊赖地在一边等着。从楼下望上去沈何启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李姝杰和吴勉自然也知道她在家里绝对是不敢乱来的，电话里说的也不过是跟她打打嘴仗。不过到了不知内情的陈伟业耳朵里，就有点浮想联翩了。他悄咪咪侧头看了眼金铮，正半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沈何启在昏黄的路灯下缓缓走来，她的头发散着，发尾湿漉漉的，穿了条很简单的短袖连衣裙，裙子是灯笼款式的，松垮垮的随着她的走动晃着，脚上踩了一双人字拖，发出踢踏踢踏的响声，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妆都没化，比起浓妆艳抹的时候显得年轻，也多了几分邻家妹妹的亲切感。　　　　她看到她整个青春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正站在路的尽头，她却好像永远也走不到他身旁。刚才视频中和别人嘻嘻哈哈的他，此刻面对她的到来又是面无表情。都说男人越爱一个人，在她面前就越是幼稚。沈何启想，金铮大概真的是一点都不爱她吧，所以才在她面前永远沉默得像一座山。　　　　她膝盖疼得厉害，但是不想在他面前一瘸一拐，所以她竭力忍着疼掩饰着，想让自己的步伐轻盈一点。　　　　等她走近，几人看清她膝盖上的青紫，李姝杰目光滴溜溜在她全身转了一圈，道：“三加四，我原本只是跟你开玩笑，现在我真的怀疑你刚才在练降龙十八掌。”　　　　分手后吴勉第一次见沈何启，看她这样也问道：“你腿怎么了？”　　　　沈何启白了他一眼，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前男友管那么多干什么？”然后才回应李姝杰的调侃，“何止降龙十八掌，还有九阴白骨爪。”　　　　她的态度很自然，丝毫没有分手后的扭捏和尴尬，好像吴勉真的只是平常到可以随时损几句的好友而已。　　　　吴勉吃瘪，不过在她的影响下，他却浑身松懈了下来。她的姿态这样坦然，他的紧张和刻意倒显得小气了，“几天不见前女友还是这么泼辣。”　　　　“你们几个，怎么凑在一起的。”　　　　“酒吧碰到的啊。”　　　　“我知道酒吧碰到的，喝完酒怎么凑一起了？”　　　　李姝杰大大咧咧，“可能因为陈伟业想追我吧，所以他约我吃宵夜。”　　　　在陈伟业原本的计划里，今天晚上请宵夜混脸熟，加微信，循序渐进找她聊天，然后约出来看电影吃饭，几次后再告白，这才是正常程序。但是此女太直接了，直接跳过所有的步骤来到了最终环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也直接把话摊开了讲：“是啊，所以加个微信呗，不然我今天晚上回去以后怎么找你聊天啊。”　　　　“你真追我啊？”李姝杰不怀好意地眨眨眼，说道，“我虽然是个好女孩，但我抽烟喝酒纹身骂脏话…”说到最后她语速很慢。　　　　陈伟业也很紧张，生怕她说到最后蹦出一个“约/炮”。　　　　李姝杰看穿他的小心思，哈哈大笑，“放心，不约/炮。”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擦出火花了，沈何启幽幽开口，“我本来还奇怪呢，明天周一今天吃什么宵夜。搞了半天原来是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分配车辆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沈何启本来是要跟着李姝杰一起的，结果陈伟业幽怨地问道，“三加四同志，请问你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独处的空间。”　　　　沈何启立马反驳，“我才不想和前男友坐一辆车呢！”其实她是想去监督陈伟业有没有乱说话。　　　　吴勉被她气得半死，“难道我就很想和前女友坐一辆车？”　　　　喂了半天蚊子的司机大哥见他们半天分不好车，顿时暴脾气就上来了，“那咋的，我这车给你切成两半呗？”　　　　沈何启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共享单车，朝吴勉叫嚣：“不想和前女友坐一辆车就去骑小黄车！”然后开了后车门猫下腰，正要坐进去，又探出头给陈伟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警告他，只求这二货别给她倒豆子似的统统说给李姝杰听。